阳谷县城南有家酒楼叫狮子楼。
二楼包间,泼皮黄二找来了一群混混吃酒。
酒过三巡,黄二放下酒碗,环视一圈,清清嗓子道:“别说我黄二不想着兄弟们,眼下我这里就有个发财的好事。”
众泼皮一听,顿时心中意动。
“二哥只管吩咐,咱们大伙都听二哥的。”帮腔敲边鼓这位本就是黄二的跟屁虫,他这一表态,其余泼皮也不好再说别的,纷纷点头算是默认了。
“好!”黄二伸出一只手晃了晃,笑道:“西门大官人愿意出这个数,请兄弟们到荣华茶坊闹一闹。”
西门庆和荣华茶坊的矛盾,在阳谷县泼皮群中不算秘密。
在场就有不少人拿过西门庆的好处去荣华茶坊闹事。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只怕西门大官人的钱,好拿不好花呀。”座位上又站起一个泼皮,这人继续道:“不是咱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昨晚上荣华茶坊来了不少人,看上去不像善类,搞不好就是那姓董的老家伙请来的帮手。”
这话其实并没说全。
在座都是在街面上混饭吃的,可以没人品,可以没本事,唯独不能没眼色。
听说荣华茶坊背后的东家不好惹,有官面上的背景,否则早就被西门庆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兄弟此言差矣!”黄二眼见有人搅局,心中不满,却只能和颜悦色的说道:“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姓董的若是靠山硬,何至于白受这些天的窝囊气?更何况西门大官人也不是吃素的。”
两人说得都有道理,众泼皮一时间摇摆不定。
泼皮闹事,讲究一个人多势众,一拥而上,没人捧场可不行。
黄二一拍手,屏风后走出一个西门庆府上的下人,下人将一个包裹哗啦一下丢在桌子上,笑道:“这是一百贯钱,诸位好汉且拿去分了,事情办妥,我家大官人还有赏。”
财帛动人心,沉甸甸的铜钱砸在桌子上,也砸消了众泼皮心中的顾虑。
却说荣华茶坊后院。
武松和手下三班班头放衙之后换了常服来荣华茶坊赴宴。
花荣有心给武松撑腰,换了红袍出来。
三班班头见了,心中若有所思。
武都头得县尊青眼,又有花将军撑腰,前途无量呀。
武松心里感激,他不是善于言辞的人,唯有左一杯右一杯的给花荣敬酒,原先的尊称将军也成了哥哥。
推杯换盏,不知何时,筛酒的却成了潘金莲。
武松心中有些不满,奈何此处不是家里,想到嫂子又和白氏交好,便没说什么。
酒兴正酣,门外传来阵阵叫骂声。
紧接着“砰”的一下,大门被踹开了。
黄二叉着腰仰头站在门口,一挥手,身后二十余名泼皮鱼贯而入,在门里排开,各个手持棍棒,一脸凶相。
马贤和王衍等人下意识看向花荣,见花荣连眼皮都没抬,两人心知不用动手。
黄二还在大放厥词:“姓董的,你以为叫了几只阿猫阿狗便能壮胆了?得罪了西门大官人,阳谷县虽大,却没有你立锥之地。”
这话说得够猖狂,却无异于在打武松和三位班头的脸。
奈何他们背对着门口而坐,又没穿官服,黄二和一众泼皮根本没认出来,何谈见到这四位太岁难看的脸色。
董掌柜赶紧拦上去,劝道:“二哥请回吧,今日不方便,不是谈事情的时候。”
黄二指着董掌柜的鼻子,骂道:“滚开!二哥也是你能叫的?叫二爷!”
董掌柜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抖着手道:“黄二,你不要欺人太甚,当心给自己招祸!”
“呦呵!还敢口出狂言威胁老子,我看你是老糊涂了。”黄二叉开五指,猛地扇在董掌柜脸上,跟着又踹了一脚,嗤笑道:“二爷帮你清醒清醒!”
说罢,又一招手,喊道:“还等什么,给我砸!”
董掌柜被打倒在地,三位班头的反应却值得玩味。
姓刘的班头领着壮班,专司值堂、站班、传讯。
这位此时颇有些幸灾乐祸,朝专司护卫、仪仗的皂班班头笑着摇头道:“好嘛,这帮兔崽子要翻天了,当着咱们的面喊打喊杀,看来咱老哥俩儿往后得躲着走了。”
皂班班头比较厚道,想到上头有武都头和花将军在,便没跟着刘班头一块落井下石。
饶是如此,快班的吴班头依旧觉得脸被抽的生疼。
他领着快班,职责正是缉捕盗贼,约束不法。
何况黄二能横行霸道,靠的就是他的默许,这在县里也不是秘密。
当然逢年过节,黄二也少不了孝敬他。
正因为如此,本应是同僚的刘班头才冷嘲热讽,给他难看。
这是眼红他,存心上眼药呢。
谁让快班油水最足,权力最大。
还好,武都头没发怒,给他留着脸面呢。
这脸面自己要是接不住,可怪不了别人。
想到这,吴班头喝了杯中酒,把杯子一放,咬牙寒声道:“黄二瘸子,你也过来吃杯酒消消火气吧。”
话音刚落,人也慢慢转头。
你也过来吃杯酒消消火气吧!
黄二听完这话就觉得不好,再一看吴班头那张铁青的脸,当即呆若木鸡。
片刻之后,黄二醒悟过来,干脆利落的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该死!”
众泼皮见了黄二的反应,哪还不知道这次踢到铁板了。
况且吴班头的脸,大伙又不陌生。
事已至此,泼皮们手抖腿软,明明身后大门洞开,愣是没人敢跑。
吴班头见武松不说话,花荣把玩着酒杯心不在焉,他心知今天这事不好收场,都在看他表现。
唉,真是出门忘了看黄历,合该倒霉。
吴班头站起来,抽出腰刀。
黄二抬头一看,面如死灰,心道我命休矣。
不想那穿红袍的却似笑非笑,自言自语道:“见血不吉。”
黄二和吴班头同时松了一口气。
吴班头恭敬道:“小的遵命!”
说罢,收起腰刀,又捡起倚在台阶上的哨棒,掂了掂。
自始至终,吴班头都不曾看那些泼皮一下,他眼里只有罪魁祸首黄二。
到了近前,吴班头蹲下身子,拍了拍黄二的脸,笑得人畜无害,落在黄二眼里,却是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