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黑马死了,自然要有人顶上来。
花荣让许敬请示刘高,刘高只说请花将军做主便是。
报功的札子也已经呈到青州府,然后就没了下文。
大营里又有些人心浮动。
有人说是青州府的相公们有意刁难,也有人说赏赐已经下来了,只不过被刘高半路截胡。
总之两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马齐愤愤不平,一开始只是当着马贤何三水等人的面牢骚,最后竟当着花荣倒起了苦水。
他先骂青州府的相公们赏罚不公寒了大伙的心,又骂刘高贪财猪狗不如。
花荣懒得劝他,甚至有意推波助澜。
不管是青州府的相公们,还是清风寨的刘高。
兄弟们见不到他们的恶,又哪里见到他花荣的好?
更何况刘高是花荣竖起来的靶子,让大伙同仇敌忾的。
不过比起之前,刘高到底还是识趣了许多,尽管胡作非为,却不敢对军务指手画脚。
在外人看来,现在的形势很诡异,一文一武两个知寨颇有默契,维持着这种既尿不到一个壶里,又不尿到对方身上的微妙平衡。
花荣也没精力继续去找刘高的麻烦。
刘高的权力来源于头上那顶乌纱帽。
但花荣的底气来自于手下五百多寨兵。
打铁还需自身硬,他想立得住,就要练兵。
在北宋练兵难。
当初赵匡胤得国不正,欺负老东家的孤儿寡母,演了一场黄袍加身,许是做贼心虚,便来了一手杯酒释兵权,定下重文轻武的国策。
时至今日,军队强干弱枝,就是为了防止地方武将效仿赵匡胤故事,夺了老赵家江山。
朝廷对武人,尤其是地方武人,一向严防死守,玩了命的作践。
所有才有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谚语。
这样一来,地方厢军多是朝廷收拢的流民、身背官司的泼皮、投降招安的土匪。
这样的军队上限是不造反,底线也是不造反。
能打仗,打胜仗则拍在最后的优先级。
而想练就一支强兵,最大的阻碍反倒是朝廷和官府。
必须要让青州府的相公们知道一个事实,没有清风寨的兵,青州就是一座危城,贼人随时能抢他们的钱财妻妾,杀他们一家老小。
其次,练兵需要钱,数不尽的钱。
可钱从哪来,是个巨大的问题。
指着朝廷给钱,那是白日做梦!
只能自己想办法。
正挠头时,有人禀报:“知寨有请。”
花荣点了石头跟着。
那日以后,石头成了花荣的亲兵。
出了大营,花荣打量着石头,问道:“到了刘高府上,你不会脑子一热,杀了刘高吧?”
石头沉思片刻,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听将军的,将军让我杀谁,我就杀谁。”
花荣把鞭子丢给他,好一会才说道:“从明天开始,给我背弓。”
石头愣了片刻,大喜:“得令!”
刘高府上中门大开,刘高领着妻妾下人站在门口恭迎。
花荣赶紧下马,把缰绳递给石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刘高身前,躬身抱拳道:“大人折煞花荣了。”
刘高陪着笑道:“应该的,花将军,请!”
说罢,忙不迭拉着花荣的胳膊将人迎进门,请在客厅上座。
刘高道:“给花将军道喜了!”
原来是朝廷的赏赐下来了,封花荣为昭武校尉。
花荣道:“全靠大人栽培!”
“不敢当!”刘高摆摆手,脸上笑出两排褶子,继续道:“往后小人可就要自称下官了。”
清风寨知寨是八品芝麻官,刚刚入流。
花荣眼下是昭武校尉,正六品上,距离真正的将军也只差临门一脚了。
杀几个山贼就获封昭武校尉,一方面说明青州守备军烂到根里,奈何贼人不得。
另一方面也说明在北宋,武职真的不值钱。
更没法跟文职比。
别看刘高嘴里客气,只看他尽来这些虚头巴脑的就知道这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唬不了人。
否则应该来点实惠的。
花荣不信朝廷只封他个昭武校尉,就没有一点钱财赏赐。
只怕多半是被刘高昧下了。
或者说,刘高放手军务,一心钻到钱眼儿里了。
“下官在偏厅备了酒席,请将军移步。”
偏厅里,白氏早就筛好酒候着了。
美酒佳肴,还没动筷白氏便一不小心,将酒洒在了刘高衣袖上。
刘高黑着脸告罪道:“下官失礼,先去换件衣服。”
却说刘高走后,白氏径直坐下,有意无意的往花荣身边凑,娇滴滴的捧起酒杯道:“奴家敬将军一杯。”
仙人跳还是美人计?
花荣心中警铃大作,心道刘高这老乌龟倒是舍得出去。
花荣拱了拱手,婉拒道:“花某军务在身,不便饮酒,夫人见谅!”
“是奴家考虑不周。”白氏倒也不强求,娇媚的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一直听闻将军治军极严,今日得见,果然如此。”
花荣摇头道:“当不得夫人夸奖,花某不过凭本心做事。”
听到这个回答,白氏怔住,竟是出了神,心中更是不胜唏嘘。
“既然如此,将军稍等,待奴家烹得茶来。”白氏款款起身,娇声道:“这可是奴家在青州讨的方子,乃是当今官家所创,听说在东京也是盛极一时。”
赵佶当皇帝不行,吃喝玩乐却很有一套,难有出其右者,《大观茶论》便是出自赵佶之手。
待白氏烹好茶呈上来,花荣只抿了一小口便“噗”的一声喷出来。
味道说不出的古怪,分不清到底混合了多少种佐料。
回味中有咸、酸、甜、辛、苦、涩,口感更是一言难尽。
赵佶长篇大论就整出这?
只怕那些将这种茶捧到天上的人多半也是捧赵佶的臭脚。
毕竟那可是当今官家,别说是茶,放个屁都是香的。
石头听见动静,从门外冲进来,手一抖,一柄匕首从袖口滑到掌心。
他把匕首横在白氏颈下,目眦欲裂,吼道:“竟敢投毒谋害将军,快把解药交出来!”
花荣见石头误会,赶紧喝止:“不得放肆!”
石头见花荣中气十足,不像中毒,挠着脑壳讪讪的收起匕首退到一旁,依旧虎视眈眈的瞪着白氏。
花荣瞪了石头一眼,这才看向白氏,安慰道:“手下无礼,唐突了夫人,勿怪!”
白氏吓得面无血色,连腔调都变了,颤着声道:“小将军忠心耿耿,奴家不敢怪罪。”
见她口是心非,花荣也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茶盏。
看着看着,忽然目光大盛,拍案站起来。
石头见了,手一抖,又把匕首亮出来。
“将军......饶命!”白氏往日里作威作福,说白了这是仗着刘高的势,眼看刘高都奈何花荣不得,身旁又有个一脸凶相的愣头青握着匕首随时准备捅她一刀,早就吓破了胆子,膝盖一软双腿一暖,便不听使唤的跪下了。
“这是做什么?”花荣连忙迈过去,一把将软成泥水的白氏扶起来,开怀笑道:“夫人帮了我大忙,该受我一拜!”
白氏带着哭腔道:“奴家不敢当!”
“夫人当得!”要不是白氏烹的这一道茶,花荣根本想不到。
茶叶呀,这可是国民级消费品,天大的财路。
什么柴进宋江都得往后站,如今看来,白氏才是他的及时雨。
想到这,花荣当真躬身拜下去,郑重其事的道:“多谢夫人款待,花某告辞。”
说罢,朝石头一招手,急匆匆出了偏厅,直奔大营。
刚进大营,花荣便吩咐道:“快去取茶来,再烧一壶水。”
茶取了,水也烧好了,花荣迫不及待泡了一道茶,浅浅尝了一口,总不得其法,虽比白氏烹的好些,却跟他喝过的好茶相差甚远。
“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花荣掐了一小撮茶叶捏碎,恍然大悟。
颜色不对,原来是蒸青。
这便解释得通了。
想到这,径直出了大营。
知寨府上,刘高得知花荣急匆匆走后,白氏马上更衣,甚至贴身的亵衣都换了新的,气得脸都黑了。
“贱人,你背着我跟花荣做了什么好事?”
正要问个清楚,老仆忽然小跑过来敲门,气都没喘匀,便道:“老爷,姓花的又来了。”
刘高咬着牙,朝白氏使了个眼神,两人一块迎出去,刘高强挤出一张笑脸,寒暄道:“将军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花荣却顾不得跟他敷衍,一把拉住白氏,对刘高道:“借你夫人一用!”
直到花荣将白氏“抢走”,刘高才反应过来,那张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涨成紫红色,跺着脚喊道:“花荣,你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