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刘府,花荣渐渐冷静下来。
肯定不能带白氏回大营,说不得要带白氏回家。
也不知今天过后,又要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不过这些却不是眼下能考虑的了。
花荣朝马贤使了个眼色,马贤会意,点点头,先一步小跑着回花府了。
白氏心里打鼓,几次小心翼翼的抬头觑着花荣的脸色,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我听说,夫人是茶户出身?”
白氏愣了片刻,点头道:“将军慧眼如炬,从奴家的祖父起,家里就是茶农。”
花荣心中大喜,松开白氏的胳膊,抱拳道:“唐突了夫人,花某向夫人赔罪。”
白氏连道不敢,借着这个功夫动了动酸疼的手腕,脑子缺飞速运转着,然后乖巧的问道:“将军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不瞒夫人,花某确有一事相求。”花荣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白氏,问道:“夫人会炒茶么?”
白氏怔住,低声呢喃道:“茶还能炒么?”
不怪她惊讶,现如今上到王孙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吃煎茶,或谓之点茶,烹茶。
通俗来说,就是煮出来的。
更大的区别却是杀青的方式,现在的茶叶,都是蒸青。
蒸青时茶叶处于封闭的蒸屉中,火候极难控制,使得制成的茶叶品质参差不齐,能称得上好茶的,凤毛麟角。
况且蒸青温度低,不能快速破坏茶叶中酶活性,使得蒸青制成的茶往往有一股草本醇香,说白了就是苦。
蒸好的茶叶是软趴趴的一团,穷苦百姓喝的,便是这些软趴趴茶叶捏成的茶团。
卖给富贵人家的茶,蒸完之后要压榨研磨成茶末,再放进各种形状的模具中,烘焙成茶饼。
贡给皇家的茶饼,模具上刻有龙凤图案,叫龙团凤饼。
就算龙团凤饼,也逃不掉蒸青醇苦的弊端。
所以大多数时候得加些稀奇古怪的佐料调味。
炒青则不然,高温使茶叶中的芳香物质发生复杂的化学变化,产生特有的香气。
而且炒出来的茶,外形紧结浑圆便于存放,香高味浓,冲泡便捷。
最主要的是炒青能随时调整火候,品质更好把控,便于大量生产。
综合这些优点,炒青注定要替代蒸青,占据主流。
白氏茶户出身,不管蒸青还是炒青,想来应该是一通百通。
花荣问道:“夫人想试一试么?”
原来只是炒茶,白氏悬着的心放下了。
“将军有命,奴家不敢不从。”
却说两人到了家门口,崔氏忙迎出来,拉住白氏的手,温声道:“本该我上门去请姐姐的,可这几日头有些痛,这才央求大哥走了一趟,真是失礼。”
三言两语,就把花荣强抢有夫之妇变成了替自己跑腿。
白氏也不傻,强挤出一抹不自然的笑,附和道:“妹妹实在太客气了,我那正好有个医头疼的方子,回头打发人送过来。”
“还是姐姐心疼我。”崔氏拍了拍白氏的手,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卧房。
花荣把视线挪开,落在马贤身上,问道:“你办得好,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只见马贤一招手,有人捧来一个簸箕。
簸箕里放着的,正是刚摘下来的秋茶。
秋茶品质虽不如春茶,眼下也挑剔不得。
又命人在厨房生火架好了铁锅,这才请了崔氏和白氏出来。
还不等花荣开口,白氏就将一簸箕茶叶分成若干小份。
灶台边放着铁铲和木铲,白氏撇了一眼,在清水里净了手,擦干之后伸到锅里感受着温度。
马贤看得直挑眉。
白氏解释着说:“奴家猜,将军要炒茶,多半不会做成茶饼。”
花荣没说话,心里却着实有些吃惊。
白氏这份聪慧劲儿,当真让人不能小觑。
“既然不做茶饼,那么用铁铲或者木铲来炒都不合适,掌握不好力度,便会破了茶叶的卖相。”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白氏没说。
用手炒,不仅能给茶叶塑形,还能随时感受锅底的温度,及时控制火候,恐怕这才是炒出一锅好茶的关键。
总归是第一次炒茶,虽小心控制着,第一锅茶叶还是过火炒焦了。
第二锅茶叶,白氏吸取了之前的教训。
如此炒到第七锅,白氏已经总结出规律。
只见她伸手在锅中压、抹、抖、托,原本舒展的茶叶收紧水分,拢成喜人的长条,自锅里散发出一股沁人的馨香。
“夫人果然心灵手巧。”花荣赞了一句,就地取了不同的茶叶冲泡。
漫不经心的品着炒出来的茶,心思却没在这上面。
事到如今,如何处理白氏,成了一个头疼的问题。
白氏越是聪慧,就越让花荣忌惮。
白氏毕竟是刘高的妻子。
他跟刘高是敌非友,势同水火。
殊不知,白氏心中比他还忐忑。
茶叶的重要性,茶户出身的白氏一清二楚。
握着这样的秘密,白氏已经想到一个词:卸磨杀驴。
锅里的热浪烤在身上暖烘烘的,白氏却遍体生寒。
花荣嘴里“好茶”两个字还没落地,白氏便噗通一声跪下,泪眼婆娑。
崔氏连忙上去搀扶,不解道:“姐姐这是做什么?”
白氏却扯着崔氏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哀求道:“妹妹救我!”
“姐姐先起来说话!”崔氏心软,却没有答应,抬头看向花荣,道:“大哥?”
白氏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花荣,抹泪道:“今日之事,奴家必会守口如瓶,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花荣皱着眉,沉默不语。
好一会才没头没尾的问道:“听说白玉明被刘高打发回老家了?”
白氏不知道花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磕头如捣蒜,应道:“玉明已经知道错了。”
“夫人不必如此,说起来花某和白指挥从前也只是些意气之争,算不得什么。恰巧花某在夫人老家还有几个得力的朋友,若是白指挥有什么难处......”
顿住一下,花荣眯眼笑道:“到底也共事一场,花某不会袖手旁观,夫人明白我的意思么?”
白氏木讷的抬起头,忘了哭,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