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温差很大。
盛夏时节，白天穿短袖短裤，晚上就得换长裤披棉衣。
跟沙漠环境中的守着火炉吃西瓜有异曲同工之妙。
罗海打着手电筒，披着棉袄行走在坑坑洼洼的乡土路上，总感觉哗啦作响的某处林子里隐藏着头怪兽。
也许是野狼。
倒不是他胆小，而是这个时期野狼很常见。
偶尔还有附近屯子里的小娃被狼叼走的传闻。
虎豹少见。
间隔十年八年猛然蹿出来一头连闯几个屯子的事也是有的。
“海娃？”
就在他加快脚步赶往梁豁牙家时，路旁突然蹿出个高大的黑影，旋即，对面也亮起手电筒的光芒。
小心肝吓得噗通噗通乱跳的他缓缓稳定心神：“杜伯？你咋蹲这哩？”
“来，这边说。”
杜平手里的手电筒指向远方一处灰堆（烧炕、烧灶的积灰是肥料，农村家家户户都得攒），距离杜家很远，声音轻柔，动作鬼祟。
显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说。
“杜伯有啥事？我想去找梁豁牙跟着见识趟毛子哨所的人。”罗海也压低了声调，非常配合地走向远处灰堆。
“毛子？”杜平撇撇嘴：“毛子现在都穷疯了，手里没啥好东西，不值得半夜跑一趟。”
“嘿嘿，就去看看热闹。”
“别碰枪，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坦克呢？”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听说别人西瓜换坦克了，也想学一趟？”
“能换回来卖废铁也赚钱。”
“那好事能轮到你？咱这边哨所在山上，不可能有坦克，最多有辆货车。能搞过来的话，绝对赚大了。”
“那俺试试！”
“试试，你能搞过来，咱就掏钱问你买下来。”
“您大半夜不睡觉，守这里干嘛？”
“等你。”
“咋不上家去？”
“没脸。”
罗海：“……”
这事整的，咋还害臊了呢？
老爹疼闺女是天经地义的事，好吧？
“荣荣说你想借钱做生意，不会就是想去毛子哨所里搞宝贝吧？”
“是有这个想法，具体怎么做，还得看今晚跟梁豁牙交易的人能不能主事。”
杜荣，你这么快就把我卖了？
真不值得信任！
本来还想让闺女偷老爹的钱，好好气一气老杜呢。
现在好了，人家爷俩联起手来对付自己。
罗海已经对借钱的事不报任何希望了。
杜平自顾自地继续说：“借钱没问题，我和荣荣的私房钱都能借给你，存折上的五千不能动。”
“您不怕我赔干净？”罗海愣住了。
自己是因为有重生的优势，所以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做生意不可能亏本。
但，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十六岁的嫩娃，屁事都干不成。
怎么可能随便借这么多钱？
虽然改革开放后工资上涨了很多，现在板石中学的老师工资一个月从三十七涨到了八十块。
林场雇佣临时工干活，每天也从五块涨到了十二块。
在这种情况下，一千块乃至三千块对屯子里的普通人家而言就是个天文数字，不然也不可能供不起高中生。
具罗海所知，自己家里此时的存款绝对不超过五百块。
就这，还是爷爷当木匠老爹跑林场干活，两个有手艺的壮劳力干活挣钱攒的。
当然。
外面还有部分欠款，收回来的话，差不多能凑满一千。
这就是全部家底了。
杜平，凭什么把三千七百块都借给自己？
有坑吗？
老杜笑了，得意地拍着他的肩膀：“赔了钱，我就要人，反正你也算公家人了，咱们再结亲家不迟。”
果然是女儿奴啊！
千般算计，算来算去，都是为了闺女的幸福。
听到这样无敌的解释罗海也被逗乐了：“杜伯，别硬拉郎配了，我跟杜荣处得跟哥们似的，怎么成亲？你想想，你跟我爹睡一起什么感觉？”
“小崽子，懂人事了？”杜平也笑了。
罗海急忙找补：“不过，钱我还是要借的，抓紧时间，赶在开学之前先把毛子哨所那辆货车弄过来。”
“嗯，钱咱可以给你，但你不要轻举妄动，先把事情谈好才能拿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到时候咱跟你爹跟过去做个防备。”
“行，我先去梁豁牙家，事情谈好了找您拿钱。”
“滚蛋！”
“别踢啊，再踢就真不要您家闺女了。”
“呸！老子还舍不得呢。”
看着罗海落荒而逃的背影，杜平欣慰地笑了：真是天生的好女婿，脑子活泛人又长得俊。
难怪闺女就认准他了。
有眼光！
跟她爹一样聪明，不像家里那个虎娘们，整天破马张飞的到处瞎咋呼。
四千块钱，权当陪嫁了。
毛子做生意从来不讲道理，能抢就抢能坑就坑，没一次说话算数的时候，军用货车那里有那么容易搞到手？
且等着吧！
男娃碰碰硬茬，吃过几次亏就长大了，也算好事。
……
另一头。
成功汇合了梁豁牙，两人裹紧棉袄，一手拎刀一手拎手电筒背上还背着几支投矛，深一脚浅一脚地翻山越岭赶往约定地点。
好在林子里都是往日里踩出的小路，不至于迷失方向。
直线距离不到三公里的路程，弯弯绕绕地走了将近两个小时，赶了十几里山路总算到了毛子哨所外侧的铁丝网边。
还算顺利。
估计两人行动，有野狼看见也不敢生扑。
总之，他两安全抵达目的地。
先把手里拎的刀子和背上的投矛收起来，梁豁牙才举起手电筒向哨所方向打暗号。
两长一短，间隔半分钟左右，连续发了十几次信号后，对面哨所也发过来了同样的信号。
片刻功夫就从哨所里跑出个牛高马大的人影，一溜烟赶往铁丝网附近。
“酒带来了吗？”
对面的汉语很生硬，到了铁丝网附近先放下手里的油桶，又不知道从哪扒拉出个梯子架在铁丝网上。
然后才拾起丢在地上的手电筒靠近铁丝网验货。
“我没钱，只有一袋红高粱，能换你那桶油吗？”
梁豁牙的谈判技巧简单得可怕。
直接亮明底牌，索要对方哼哧哼哧拎过来的油桶。
看样子，那桶里能装二十多升柴油。
换回来的话，至少是赚的。
可惜，毛子士兵不愿意，愤怒地指着梁豁牙叽里咕噜一通乱喷俄语：、
“你这小娃不讲道理，咱们说好的一换二，咋能突然变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