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究是下了下来,先是连绵不断的阴雨,然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伴着狂风一同袭来的倾盆暴雨。
往日汴梁城中喧嚣的街道上,此时除了几个举着伞匆匆来往的路人之外,便就只剩下了,那雨滴狠狠打落在地上发出的啪嗒声。
望着屋外这已经下了两天瓢盆大雨,种练站在屋檐下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场雨下得可真不是时候。自己所有的谋划才刚刚步入正轨,眼见已经逐渐有了起色,种练他可不希望因为这大雨而生出了什么变故。
可这世间的事情总是不能全尽人意的,种练的手中此时正拿着一封信札,这是他留在江南卧底的韩世忠寄过来的。
韩世忠在信中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情就是,经过这么多天自己等人隐秘的渗透,他们这一些人几乎已经完全掌握了那生产高纯度蒸馏酒和提炼精盐的两条生产线。
在这期间那陈员外似乎暗暗察觉到了自己等人的动作,但他可能以为咱们这么做是官家的意思,所以也就没有过于阻拦。
第二件事情则是种练特意嘱咐韩世忠去调查的方腊,最近好像有了着落。韩世忠打探到这几日那方腊在江南似乎并不安分,而且还与民间的白莲教隐隐有着关系,似乎在谋划着一些什么,但是具体韩世忠他们此时还没有打探清楚。
不过刘山已经带着几个人在改头换面隐藏身份之后,去那方腊的地盘上深入打听了,只要那边一有了消息就会立刻给种练送过来。
而对于韩世忠这在信中所说的第二件事情,种练倒是有些意外。毕竟在他的印象中,这方腊起义所依靠的可是摩尼教,也就是那金庸小说里曾写过的明教,怎么到了如今又和这白莲教扯上关系了?
不过很快种练便也就释然了,毕竟他所处的这个大宋已经有太多与自己记忆之中不同的地方了。唉,只希望那方腊起义的时间,也会比他记忆中的晚一些吧。
如今已经距离那押送奇石入京的宋芝豹等人离开汴梁城,已经快过了有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了。
这段日子里种练和宗泽二人,可是一直在忙那加固河堤治理河水的事情,如今眼见这大雨终于是下了下来。
种练思量一番,也觉得自己正好能趁这个机会去那河堤上看看自己与宗泽这些日子来的努力到底能够起多少作用。
心中如此想着,种练就招呼过一旁站着的婢女,让其从屋内拿了一套雨具出来,打算现在就去那河堤所在。
只是刚刚从一旁的婢女手中接过雨具,还不等种练迈开腿走出去,却见身旁突然有一个小姑娘窜了出来,拉住了自己的衣袖。
“今日下了这么大的雨,你又要到哪去?爸爸,你可是答应了今日要陪我玩的。”
拉住他的小姑娘正是李瓶儿,在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有些幽怨,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不满地望着种练似乎在控诉他的背信弃义一样。
只是看着这如同路边没有人要的小狗一样,幽怨盯着自己的李瓶儿,种练真的是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今日陪其玩了。
但是想来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应该是不会骗人的,所以大抵应该是自己搞忘了吧。可是今日的种练也是真的不方便与李平儿玩闹,于是思索了一下,便开口说道等自己这段时间忙完了之后再好好陪她玩。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来种练一直忙于工作与白灵和白韵那一对双儿,以至于让李瓶儿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的缘故。
这个原来平日里还算是听话的小姑娘,今日却是吵闹着无论如何都要让种练陪自己玩上一天。
只是种练今日是真的要去宗泽那里看上一看,最后无奈之下,想着反正那河堤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索性便开口说要带上李瓶儿前往那河堤去。
而眼见种练竟然答应带自己出去,那李瓶儿的心里自然也是十分高兴,这些日子来李瓶儿她一个人呆在家中,可是被闷坏了。
自从那白灵和白韵这两个可恶的女人被种练带回家中之后,种练他就很少来找她玩了。甚至就连自己的娘亲,平日里也总喜欢往那一对坏女人的房里跑,一进去就是大半日的功夫,也不知道都在做些什么。
所以眼见如今种练愿意带自己出去,这小姑娘自然是欣喜若狂,当下便收拾好了东西和种练一块乘着马车出了门。
因为今个下着大雨汴梁城中没有什么人的缘故,所以种练和李瓶儿坐着马车走在汴梁城中的路上,速度竟然是比平日里还要快上一些。一直等到了城外的土路,这才因为道路泥泞慢了下来。
就这样又行了大约两个时辰,种练一行人,这才终于来到了宗泽所在的地方。而这一路上的车马劳累,早就让那原本一开始因为出门兴奋的如同小麻雀一般的李瓶儿靠着车厢昏沉地睡了过去。
见状种练也就不再把她叫醒,小心翼翼地替其在身下垫了个软垫之后,便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
待到下了马车之后,种练远远地便看见此时的宗泽正站在雨幕里指挥着自己身旁的民夫,在河道旁热火朝天地干着什么。
待到又走近了些之后,这才发现原来其是在带领这群民夫们开凿河渠,想要把这黄河之中溢出来的水引到一旁一处低洼的空地上。
这处空地上原本都是种着庄稼的良田,但是因为地势低洼,再加上下了大暴雨的缘故,原本的良田此时早已变成一片小湖泊了。
所以宗泽这才索性带着这些民夫从这黄河河道上凿出一条小渠来,想要把已经有些溢出来的河水引到这旁边的空地里。
古时候在地里刨食的百姓们活着就是如此艰难,但凡遇上一些天灾人祸地里的庄稼就会保不住了。
所以从古至今的封建王朝历史上,才会出现那么多次的大规模农民逃荒。因为这群庄稼人平日活着就已经很艰辛了,根本就存不下些什么余粮,一年到头来,全指望着地里的那些庄稼活着。
所以只要但凡发生点天灾,地里的庄稼遭了殃,那么想要活命的他们就只能拖家带口地朝着别的地方赶。
而宗泽手底下的这群民夫,大多数就是从汴梁城四周庄稼被淹的难民之中选来的。如此看来,他的这一举措倒是有些后世实行的以工代赈的意味了。
心中如此思量着,种练便打着伞找到了那穿着蓑衣站在雨中的宗泽。先是给其递上了一个装着热汤的小木桶,然后种练这才开口说道:
“汝霖兄辛苦了,赶快喝一碗热姜汤暖暖身子。今日这河堤怎么样,没有出事吧?”
从种练的手中接过热汤,宗泽也不客气,直接对着木桶仰头先痛快地喝了一大口,等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之后才接着回道:
“此次多亏了大人有先见之明,带着我加固了往年的河堤,又新凿了两条分流的河道。要是那原来的河堤,这么大的雨连着下了两天,估计此时就算不告急,应该也快了。”
而在听到了宗泽这话之后,种练刚想开口谦虚两句,但还不等他这番谦词说出来,却见这宗泽话锋一转,继续开口说道:
“只是若是这雨继续这般连天继夜地下的话,在下也不敢保证咱们的这些举措能坚持多久。而且种大人,咱们招了这么多民夫来帮我们修河渠,这么些日子下来,咱们所剩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呀。”
宗泽此话一出,种练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他可是清楚地记得自己在修这河堤之前,可是他拔足了银两,这才多少日过去难道这就花完了?
而眼见种练神色有变,宗泽就像是猜到其心中所想一样,立刻开口解释道:“种大人,并不是在下的银两花完了,实在是如今这汴梁城之中,即使是有银钱也买不到米呀,而且就算能买到,那价格也是比平日里翻了要有十倍不止。”
“哦,汝霖何出此言?还得请你细细解释一下,为何如今在这汴梁城中的米如此难买。”
种练此话一出,宗泽也是立刻开口对其解释了起来。然后种练便知道了,原来因为这汴梁城中的米粮无法自给自足,大都需要从外面运进来。
所以眼见如今连绵大雨,汴梁城通往外省的水路被断。城中的一些商家就借此机会囤积米粮封仓不卖,想要等再过上一些日子,汴梁城中缺米的时候再高价出售以牟取一笔暴利。
而听了宗泽这话,种练的心中也是立刻愤怒了起来,不禁骂道,这群唯利是图的商人竟然这种国难财都敢发,难道就不怕官府找上门吗。
然后种练就从宗泽的嘴里得到了一个更加让他心寒的消息,原来这群商人之所以敢发这种国难财,恰恰是因为他们背后站着朝中的诸公。
那群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忧国忧民的大臣们。在这种天灾人祸的时候,收刮起百姓的血肉来可是一点都不手软。
而在理清了这其中的条条道道之后,种练也是不禁眯起了眼睛。站在原地思量了好一会之后,这才冷冷的对着宗泽开口说道:“汝霖这些事情你不用去管,我保证,几日之后,这汴梁的米价必定会降下来便是。”
说完,种练也就不在此多做停留,转身便朝着马车停着的方向走了回去。
雨下得很大,雨伞并不能完全挡住那从天上倾倒下来的雨水,大雨伴随着狂风打在种练那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得其格外冷酷。
在听到了宗泽所说的那些话之后,此时的种练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与朝堂上的这般虫豸们在一块,怎么可能治理好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