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召唤海瑞

这无非又是千里河堤溃于蚁穴的老套路。

用俸禄低来为贪官开脱,映射老朱苛政,以期达到诋毁洪武朝的目的。

往往还要加一个论点,老朱对官员如此苛刻,对自己的儿孙却如此奢侈。

藩王们的生活相比百姓确实奢侈,那官员的待遇到底够不够养家糊口,是不是真的低到不得不冒着被剥皮萱草的风险去贪污。

洪武二十五年,重定内外文武官岁给禄俸之制。

正一品,一千四十四石。从一品,八百八十八石。正二品,七百三十二石。从二品,五百七十六石。正三品,四百二十石。从三品,三百一十二石。正四品,二百八十八石。从四品,二百五十二石。正五品,一百九十二石。从五品,一百六十八石。正六品,一百二十石。从六品,九十六石。正七品,九十石。从七品,八十四石。正八品,七十八石。从八品,七十二石。正九品,六十六石。从九品,六十石。未入流,三十六石。俱米钞本折兼支。

洪武九年,天下税粮,令民以银、钞、钱、绢代输。银一两、钱千文、钞一贯,皆折输米一石。

也就是一石米等于一两银。

洪武三十年谕户部曰:“行人高稹言,陕西困逋赋。其议自二十八年以前,天下逋租,咸许任土所产,折收布、绢、棉花及金、银等物,著为令。”於是户部定:钞一锭,折米一石;金一两,十石;银一两,二石;

也就是一两银等于两石米。

无论参照正史还是野史,洪武朝的一两银价都大于一千块钱。甚至有专业人士说洪武朝一两银子相当于一万块钱,因为洪武朝的米粮可以当成货币使用,这当然有点夸张了。

正统和成化年间有过两次大浮动,明末更是达到十几两银子才能买一石米。

不过洪武朝银价还是很坚挺的。

现在洪武二十五年,还是一两银一石米。

按最保守的一两1000算,正一品的年收入是1044000元。

最低的从九品一年也有60000元。

正一品一般都是那些加封了太师、太傅、太保的功勋,这些人拎着脑袋和九族身家性命跟着老朱打天下,工资高点也说得过去。

六部官员最高品阶尚书是正二品,一年也有73万。

朱长卿正三品,年收入420两银子,也就是42万。

这还是保守算,按物价平输,彼时真正收入务必大于这个数字。

那些说明朝官员工资低的,都不清楚粮食硬通货的含金量。

说官员应酬多,份子钱都随不起只能贪污搞小金库,说这话也是被资本主义精神殖民太久都忘了为官本分是什么,觉得官僚贪污理所当然。

百姓之间怎么拉帮结派搞关系都无所谓,随时能压住,朝廷官僚私下钻营人际关系,破坏的是公权力,损害的是王朝和百姓的权益,你一个官员不奉公廉洁就算,还到处借着给同僚随份子钱的名义为仕途铺路,不就是冲着结党营私去的。

还有说明朝官员的俸禄需要养活衙门里的下属,更是无稽之谈,个别史料记载过衙门知府雇佣一些小吏做临时工,怎么就成了他养活全部下属了。

以朱长卿这个收入,在明朝只要不大肆挥霍,绝对能过得舒舒服服。

西门庆120两就能买个四层别墅,还带两间门面商用。

他生活的背景就是隆庆至万历年间,当时由于隆庆软弱,根本没有跟内阁斗争的能力,导致被逼无奈撤销了禁海政策,民间大肆出海贸易。

说是民间贸易,其实就是文官集团和那些地方世家、地主士绅合起伙来垄断出海,绕过市舶司大肆偷税漏税,根本没有百姓赚钱的份。

他们出海赚来的钱,大部分是不上交朝廷的,因为海禁就相当于海关,海关没有了自然收不了出海贸易的税。

民间一开海,银子大幅贬值,之后张居正全国推行一条鞭法,银子才又开始升值。

但升值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明朝产银量极少,那些产银国家拿着在本国价值极小的银子,到明朝就成了巨富商贾,大肆采买。

也正是由于一条鞭法收的是银子,让明朝的金融话语权和货币铸造权彻底被摧毁,所以明亡于万历是有道理的。

一条鞭法改变了大明经济结构,决定了明朝兴亡,这方面朱长卿在接下来的弹劾中肯定要跟老朱好好说道。

因为说到底还是老朱发行的大明宝钞背后没有锚定物导致明朝经济一直存在隐患。

所以病根还是在老朱这里。

张居正当‘皇帝’那几年,确实做了很多改革,因为他不得不改革,他执政的时候大明王朝已经千疮百孔。

张居正为什么要颠覆金融话语权和货币铸造权,为公为私一句话都说不清楚,这也是张居正复杂的地方,这样一个明朝声誉最高、千古流芳的人,做出来的事却总是亦正亦邪。

朱长卿心里有数,他打击的目标从来不是后世之君,也不是张居正这种权臣,从始至终他的目标只有老朱一个。

晃了晃神之后,朱长卿又开始盘算自己的工资账。

鉴于洪武朝比隆庆朝的银子价值高三分之一,朱长卿用120两差不多可以买六层别墅。

考虑到西门庆所在的地方是个县城,如果在应天府京城买房会吃力很多。

不过就算再吃力朱长卿一年的收入也够买一套地段还算不错的小院了。

这符合一个家长式专制社会的消费水平。当然这个地段不能跟张居正那种皇宫附近的王府井相比,他那个院子占地五亩价值八万两白银。

原主人是万历朝工部侍郎,退休回家,八万两白银的宅子二万两贱卖给了张居正,工部侍郎就是建设部二把,也不知道贪墨了多少以至于几万两银子都能当顺水人情送出去。

跟张居正官阶相当或者略低的尚书、侍郎也都住在那附近。

也就是说俸禄只是这些官员的基础工资,其他通过各种手段摄取的灰黑色收入通常要远远大于账面上的俸禄。

对于有权力的阶层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

洪武朝有检校的情况下,官员依然大行贪腐,更不要说建文朝撤掉检校之后的情况了。

也只有海瑞那样的清官才会完全靠俸禄活着。

朱长卿便把官服披上,长短胖瘦刚刚好。

老朱看得直点头,欣慰的笑了笑,只是脸色越来越差,精神遭遇重大打击之后,显然已经体力不支。

“陛下早些休息……臣告退。”

想说草民的朱长卿立刻改口,自己身穿三品官服,正儿八经朝廷大员了。

正三品是个门槛,不到这级别都不是朝廷大员。

此时,刘会进殿,禀道:“陛下,太庙又有人来了。”

老朱精神一振:“谁来了?哪一朝的皇帝?”

一提起自己那些子孙皇帝,虽然有些很不像话,但老朱还是激动,每个都想见一见。

刘会道:“陛下,不是皇帝,他说他叫海瑞,来自万历七年。”

老朱眼前一亮:“海瑞!在孙儿崇祯口中,他可是海青天啊,快带他来见咱。朱先生可知道这海瑞?”

朱长卿道:“知道,他一生都在行效洪武之风,临死前还在上疏,请明神宗效仿祖宗尸谏,列举洪武朝刑法,剥人皮装上草制成皮囊,以及定律枉法达八十贯判处绞刑的规定,用以惩治贪污。”

老朱赞不绝口:“好官,这是咱梦寐以求的好官。”

“啊——呃——”

人还没进来,就听到一头驴在叫唤。

只见海瑞牵着一头小毛驴出现在寝殿门口。

万历七年已经六十五岁的他,两鬓斑白,但眼神明亮,炯炯发光,一看就是养了几十年浩然正气,贪官见了都害怕。

“草民海瑞!拜见太祖高皇帝!”

海瑞瘦的跟麻杆似的,却声若洪钟,尾音下坠,跟打雷一样。

老朱道:“起来说话,咱这里不兴跪拜。”

海瑞依然跪着,腰杆一挺:“草民敬仰太祖高皇帝已久,今日得见,死而无憾!”

老朱的嘴角顿时绷不住上扬:“咱能见到你也高兴得很。我孙儿说你在南京户部,晚年任职御史,为何自称草民?”

海瑞道:“高拱处处排挤,草民只好辞官回家。”

老朱道:“可愿在洪武朝为官?”

海瑞大声回道:“为陛下效力,严刑峻法,乃草民毕生愿望!”

老朱笑道:“好!”

朱长卿默默看着,他就知道这两人一见面准能尿一个壶里。

便道:“陛下,海瑞或可在督察院随行。”

老朱道:“咱正有此意,海瑞,朕赐你为督察院左佥都御史,随朱长卿行走。”

一来就是正四品,海瑞感恩戴德。佥都御史是朝堂中枢的钳制职务,是他求之不得的。

海瑞问道:“请问这位朱长卿朱大人是谁?卑职这就去拜会则个。”

在海瑞心里,朱长卿一定是个德高望重的中枢老臣,不然洪武帝不会让他跟随朱长卿行走。

老朱道:“你眼前便是。”

海瑞大惊,望着朱长卿:“大人真是英雄出少年。”

嘴上这么说,海瑞心里难免疑惑,这一定是个勋贵家的公子,不然凭什么年纪轻轻官拜三品。

所以难免心有芥蒂。

他这辈子最怕结交的就是这些勋贵子弟,一个个本事不大脾气挺大,竟耽误事。

老朱忽然道:“朱长卿,你婚配否?”

朱长卿道:“未婚。”

老朱若有所思哦了一声:“没事,咱就是问问。着你二人协同审理太子案,可以不避嫌。”

朱长卿眼前一亮:“陛下意思是我能亲自审理我二叔?”

老朱点头:“是。”

这算是额外开恩了,要不然以朱武运的身份就算清白也得最后一个出来,这段日子就只能活活在大牢里受罪。

眼看老朱累了,朱长卿再次告辞。

“爹,儿臣也回府了。”朱棣说道。

“去吧,正好替咱送先生出宫。”老朱疲倦的点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朱长卿先生,朱棣有些怔住了。

他最知道老爹的脾气,连天师的称号都给取缔了,能让老爹称呼一声先生的,整个大明也就当年宋濂那几个大儒。

朱棣也赶紧改口:“朱先生,请。”

他们一走。

老朱四仰八叉瘫软在卧榻上。

怔怔的望着屋顶。

脑子里一团乱麻。

但更多的还是悲凉。

身边至亲一个个离去。

老二老四在京,略感安慰。

但是老二刚才有意争储,让他觉得心烦。

目今全部心思正在处理太子案,他却只想着留在京城积攒政治资本争夺储君之位。

“刘会,咱想着是不是现在给朱长卿和静姗赐婚。”

老朱闭上眼,缓缓道。

开国之君跟后世之君一个很大的区别就是太监关系,大明后世之君多是由太监陪伴长大,而开国之君的老朱四十岁当皇帝,对太监自然没什么孺慕之情。

唯一说得上话的就是刘会了,刘会陪了他二十年,已经是无话不谈。

刘会笑道:“奴婢觉得甚好,只是委屈了公主。”

老朱道:“是委屈,姗儿是咱掌上明珠,只有天下最优秀的男子配得上她。”

刘会道:“朱大人将来若是用心辅佐陛下,也是前途无量。”

老朱道:“朱长卿是货真价实的天师之姿,必须为朝廷所用。咱就是忽然觉得他跟姗儿挺般配的。”

刘会道:“奴婢瞧着也很般配。”

“让姗儿来西宫,跟她知会则个。”

“陛下,您要不先歇着,晚些再让含珠公主过来。”刘会心疼的道。

“咱要睡得着早就睡了,别啰嗦了,去吧。”老朱用一个金刚卧的姿势侧躺在榻上。

他虽是和尚出身,这些年却亲近道家,这个金刚卧就是跟龙虎山张真人学的。

这是个最佳养生姿态,固精强肾,也可以快速入眠。

但他此时的确睡不着,换成任何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这时候都睡不着,何况是他。

大明王朝这艘巨轮航行到了一个危险境地,河道狭窄,礁石遍布,两岸还有强敌环伺。

更险恶的是,船上一大堆反骨,时刻想要祸乱朝纲。

朱允炆母子只是水面上的冰山,水面下还潜伏着一群文官集团。

作为掌舵人,他一生都在反贪腐,一直认为朝廷最大的问题是贪腐。

现在回过头看竟是一身冷汗,原来这帮人最大的问题根本不是贪腐,而是想操控皇权。

他不受控制,他们就培养朱标,朱标不受控制,他们就培养朱允炆,总有一个能受控制的。

对这帮文官他现在一个也不信任,只希望朱长卿尽快把名单审问出来,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法办。

他器重朱长卿,自然也要重用朱长卿,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给自己当女婿。

鉴于南宋如此窝囊的情况下都不与外族和亲,老朱自然也不会让大明公主下嫁给那些番邦异族,所以对选女婿这事一直是慎重的,尤其是含山公主,必须嫁给国家栋梁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