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托孤探监

敲门后,管家立刻禀告了三小姐。

徐妙锦小跑出来,说道:

“朱长卿,我正要找你呢,我哥从北平府回来了,知道你二叔被关押他也很着急,正在想办法呢。”

朱长卿道:“三小姐,你转告魏国公,让他别蹚浑水,自保要紧。”

他一点也没危言耸听,别看徐辉祖是徐达的儿子,世袭魏国公,但李善长比徐达位置还高,当初不也说砍就砍了。

接下来老朱就要收拾跟徐辉祖地位差不多的凉国公蓝玉。

那也是满门抄斩、血流成河。

朱标一死,大明的整个格局都要产生巨变。

朝堂那些拥护朱允炆的权臣把朱樉朱棡朱棣这几个嫡子视为眼中钉。

徐辉祖身为朱棣小舅子,这时候绝对不能露头,越低调越好。

在皇权传承面前没有谁是安全的。

“你先进来说,让我哥帮你出主意。”

“我不进去了,有件事要麻烦三小姐,我妹还住在我的客栈里,你能不能把她接到徐府?”

“我待会亲自过去接她。你这是要去哪?”

“我有事出去一趟,暂时不方便告诉你。要是我不回来,麻烦徐家以后给我妹一口饭吃。”

朱长卿对着徐妙锦微微躬身行礼。

一听他这是要托孤的意思,徐妙锦心里着急。

但她大家闺秀,脸上却没怎么表现出来,袖中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

“朱长卿,现在这种时候不能乱来,你先跟我回家吧?”

朱长卿深深看她一眼:

“告辞。”

徐妙锦微微一怔,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有这么深邃坚决的眼神,雄心万丈仿佛要去把天捅个窟窿。

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连忙上前叫住:

“朱长卿你不要走,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很担心你要做的事,你若觉得孤立无援,不妨跟我说。”

“三小姐只要照顾好家妹,朱某便感激不尽。”

朱长卿拱手,转身离去。

而后直奔棺材铺。

给自己挑了一口棺材。

他是商籍,在王朝体制里,商籍属于轻贱籍,不能穿丝绸,不能穿板靴,连棺材也不能买特别好的。

在他买棺材的时候,徐妙锦乘马车来到秦淮河畔的月下客栈。

这里位置极好,紧挨着红月楼。

红月楼里有京城第一名妓红月,生意夜夜火爆。

这家客栈就是朱武运给朱长卿谋来的生计。

别看他是商籍,但他收入比朱武运高多了。

自从朱武运夫妇被刑部带走,堂妹朱千黛就住进了月下客栈。

徐妙锦的马车有府上侍卫跟随,车身上也有魏府的字样。

路上百姓看了都连忙躲避,站在一旁好奇的观望。

徐家声望极高,都想看看车上是哪位贵人。

一看是徐家三小姐,就更不敢有人造次了,毕竟她将来也是要当王妃的人。

徐妙锦走进客栈,等着朱芊黛下来。

两人一见面,朱芊黛意外的道:

“三小姐,你怎么来了?”

“车上说吧。”

徐妙锦拉着她上车,神色担忧的道:

“你哥哥找过我了,把你托付给了徐家。”

朱芊黛心头一惊:

“他去哪了?”

徐妙锦咬咬嘴唇,摇摇头:

“他不告诉我。”

朱芊黛急得要下车:

“他肯定做傻事去了,我要去找他。”

徐妙锦拉住她:

“你一个姑娘家能去哪,先跟我回家再说,我哥会想办法的。”

两人回到家。

来到厅堂。

徐辉祖正一脸严肃的坐在那里。

看到徐妙锦进来,他脸色更加沉重,缓缓叹了口气,说道:

“芊黛来了。”

朱芊黛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垂泪道:

“求魏国公救救我爹娘。”

徐辉祖道:“你爹的事我正在找人斡旋,你先不用担心,清者自清,我相信你爹没有做过对不起太子的事。如果他真做了,那神仙也救不了。”

朱芊黛两眼发红,默默点了点头。

……

月下客栈。

朱长卿带回来一口棺材。

邻居看了纷纷叹气,都知道他家的情况,劝他一定要看开点。

朱长卿不以为意。

关上门,开始研究告状的事。

系统不愧是国运系统,灌输给他一大堆资料。

无论他想状告什么,系统就会给他准备好论据。

比如状告朱允炆母子,这牵扯到朱标之死,系统直接把朱标的死因告诉了他。

从朱标的死因,可以得知他患上了什么病。

然后对症下药,直接从系统商城买了一堆药。

这些在后世普普通通的药,放在明朝绝对是炸裂的存在。

因为明朝人的免疫力跟后世人完全不一样。

他们没有接种过任何疫苗,免疫功能处于高度活跃以及高度脆弱的阶段。

小小一包板蓝根放在他们身上可能比一堆人参还要猛。

下午。

朱长卿来到了刑部大牢。

身边跟着蒋瓛。

以及两名锦衣卫千户。

从这个配置来看,老朱对他相当重视。

也正因如此,刑部侍郎杨靖亲自过来接待。杨靖也就是后来的刑部尚书,现在刑部尚书还是钱唐。

洪武时期侍郎乃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也是正三品。

同为三品,蒋瓛可比杨靖威风多了。

锦衣卫说白了就是检委监察部门,吏部在册的官员是三万人(不算吏胥),而锦衣卫算上各地的检校远远大于这个数字,相当于全国覆盖,无孔不入。

主要针对的就是贪官污吏。

别说他一个侍郎,就是六部尚书见了蒋瓛也得礼让三分。

不为别的,就因为蒋瓛是反贪反腐的头号人物。

“蒋指挥使莅临刑部大牢,可是要提人?”

杨靖真不知道他来干嘛的,心里惴惴不安。

洪武三大案,蒋瓛手上杀掉的官僚、士绅、小吏多达上万,跟个活阎王一样,谁见了都发怵。

“杨大人,朱武运可否提来一见?”

蒋瓛客客气气的说道。

“他本月就要问斩,是皇上钦点的名单,蒋指挥使可有手谕?”

杨靖为难的笑道。

蒋瓛道:“这位朱公子是朱武运的家侄,有几句话说。”

杨靖道:“既如此,蒋大人可直接去往监牢探视。”

蒋瓛拱手:“有劳杨大人了。”

杨靖打量了一眼朱长卿,心里犯嘀咕,这年轻人穿着黑白鞋,是个商籍,而且还是死刑犯朱武运的侄子,这种无权无势身份低贱之人,蒋指挥使居然称呼他公子,真是邪门了。

刑部大牢关的都是官员,五品以上住大间。

朱武运虽然是御医,但只有七品,所以住的是杂间。

牢房里有三个人,一看为首那人穿着飞鱼服,飞鱼类蟒,亦有四爪二角,是明代仅次于蟒服的一种御赐制服。

顿时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除了锦衣卫指挥使谁敢穿这衣服。

而且他们以前上朝是见过蒋瓛的,虽然监牢昏暗,勉强也能看清面目。

三人大吃一惊,不知道威名赫赫的蒋瓛为何来此。

不由瑟瑟发抖,还以为要把他们拖出去斩首。

朱武运更是胆小,抱着脑袋不敢抬头。

“二叔,我来看你了。”

朱长卿站在栅栏前,轻声唤道。

“长卿?你怎么来了!”乍见亲人,朱武运激动的连滚带爬,隔着栅栏伸出双手,死死的抓住朱长卿:“长卿!你跟芊黛还好吗?”

朱长卿道:“二叔,我把她送到徐府了。”

朱武运热泪直下:“好好好,那我就放心了。长卿,你婶娘这次遭受无妄之灾,替我告诉她,朱武运对不起她。以后你要照顾好你妹妹。”

朱长卿沉默片刻,转头问道:“蒋指挥使,可以让我跟二叔单独说句话吗?”

蒋瓛摇头:“你也看到了,这里我做不了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蒋瓛心里有数,即便他能做主,他也不会让朱长卿跟朱武运单独说话。

这几天他跟着朱长卿不光是保护他的安全,同时也是监视他一举一动。

朱长卿迟疑一下,道:“二叔,你唯一的活路就是告诉我真相,我好去皇上面前告御状。”

朱武运吓得直跺脚:“长卿你胡说什么,记住我的话照顾好你妹妹,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朱长卿道:“二叔,我只问你一句话,太子的药方里有乌头,药方是谁开的,乌头的剂量是谁控制的?”

朱武运眉头狠狠一皱,陷入了片刻的思索:“你为何知道这些?”

朱长卿板着脸说:“告诉我。”

朱武运想了想,道:“我不知道,药是我熬的,我只知道里面有乌头,你怀疑太子薨逝是因为乌头?长卿你可不要瞎想,更不要掺和这些事,会掉脑袋的!”

朱长卿道:“我已经查清楚了,乌头剂量超标,连服多日,慢性中毒,我知道你跟这件事没关系,因为你连谋害太子的资格都没有,我只需要你作证太子的药方里有乌头这味药,从什么时候开始入药的,每次入药的剂量是谁负责。”

朱武运目瞪口呆。

蒋瓛脸上不停抽搐,汗都冒出来了,连忙说道:“朱公子,大庭广众你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妥当?”

如果是一般人说这种话,蒋瓛早就怒了,妄言太子死因,此是重罪。

但朱长卿的身份不一样,昨天蒋瓛就在现场,亲眼目睹朱长卿能知道过去未来的秘密。

他说太子中毒而死,蒋瓛心里还是犯嘀咕的。

旁边的杨靖也是呆若木鸡,袖中拳头紧握,浑身都紧绷起来,这是自己能听的吗?饶是身为刑部侍郎,在太子案面前依然自觉人微言轻,更是对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避之不及。

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人居然当着蒋瓛的面说太子是毒死的。

可是看蒋瓛的反应,杨靖知道这事不简单。

这个年轻人不知道背后什么来头,说话属实有点胆大包天了。

朱武运再次抓住朱长卿,声泪俱下:“长卿,你想我们两口子死还是让咱们全家死?”

朱长卿盯着朱武运的眼睛,轻轻点头:“我明白了二叔。”

朱长卿知道给太子看病的是太医院的院使和两个院判,轮不到二叔这种小御医。

但二叔是辅医,院使和院判去给太子看病不会只身一人,通常要带两个御医。

从朱武运的眼神里他无比肯定他不知道太子被害的内幕,但一定有所怀疑。

太子被人害死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连老朱都查不出凶手,只能说太医院这些人用的是最高明的手段。

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太医院是别人手里的刀,背后一定有一个乃至数个黑手。

想要揪出凶手,必须有朱武运这样的人挺身而出。

“二叔,好好待着,你死不了。”

朱长卿说了两句宽心话,转身便走。

走到一半忽然停下对蒋瓛说:“蒋指挥使,你现在进宫告诉皇上,从此刻起京城只能进不能出。”

蒋瓛微微点头,摆摆手让身后一名千户进宫去了。

他知道朱长卿的意思。

大牢里有耳目,朱长卿进来这一趟,要抓害死太子凶手的消息一定会走漏风声。

提前对京城戒严,防止有变。

这一幕让杨靖和牢里的犯人都看傻了。

一个穿着黑白鞋的商籍,居然大摇大摆的指挥蒋瓛做事。

而蒋瓛却心悦诚服的听话去做。

这天底下能指挥蒋瓛的只有皇上一人。

杨靖心思急转,最近宫里发生什么大事了,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随后朱长卿又去了后院关押女眷的牢房。

后院本没有女牢房,老朱规定百姓谋反不连坐,但是官僚谋反或大逆,不分首从皆凌迟,族人斩首,女眷给功臣之家为奴或充入教坊司,所以这是为了太子一案临时加的女牢。

朱武运这次定的罪属于大逆,即将问斩,二婶以后可能也要成为别人家的女奴。

刚走进后院。

那一排排的窗户上,就爬满了人头。

所有女犯人都直勾勾的望着蒋瓛。

她们都是官员女眷,懂得朝堂规制,一眼就看出蒋瓛身上飞鱼服的品阶。

这样一个大人物来到后院,让她们心绪难平,充满对生存的渴望。

但是看着看着就把目光落在了朱长卿身上。

因为自始至终他走在蒋瓛的前面,他快蒋瓛也快,他慢蒋瓛也慢。

不免有些疑惑,这人一介布衣,缘何有此殊荣。

杨靖提醒道:“柳胜男在西侧末班。”

朱长卿略一颔首,朝西侧最后一间房走去。

隔着窗户,看到昏暗的墙根下坐着个皮肤白皙的小妇人,她身段苗条,个子矮小,坐在那里跟个小女孩一样。

两人对视,朱长卿微微点头:“二婶。”

柳胜男一个激灵站起来,眼泪汪汪跑到窗口:“长卿,我正想找人给你传话你就来了!”

朱长卿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柳胜男把眼泪擦干净,正色说道:“小时候你二叔就说过,想把芊黛嫁给你,我不同意,现在二婶同意了,我跟你二叔身陷囹圄,你尽快娶了你妹妹以后好好过日子,权当替我们两口子照顾她好吗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