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什么样子呢?恍恍惚惚、朦朦胧胧、半醒半梦中,抬头仰望星空,看似清澈明亮,却又觉得混浊昏暗。
一望无际的麦田,在远处与天空连在一起,如同碧绿的大海在远处与天空连为一线一般,而天空中刚挂上去的太阳,看上去又如同明月般皎洁清凉。
我在如月般皎洁的太阳下嬉闹奔跑,一道道麦陇交错相接,形成一条无限延伸的长直线,笑声在风中荡漾,像风铃。跑累了,就躺在墨绿色的海洋里,望向如月般皎洁的太阳,但风铃响个不停。
小慧不想在麦田里玩了,嚷着要回去:“强子哥,子豪哥,我们去小树林里玩过家家吧,子豪哥当爸爸,我当妈妈。”
强子不同意:“不行,每次都是你们俩,这次应该轮到我了。”三人从麦田里出来,沿着小路返回树林,继续玩着游戏。
透过树叶与树叶之间的缝隙,投射下来的三角形光斑,落在肉嘟嘟的手掌上。我正晃动手掌,看的入迷。
我握紧手掌试图抓住它,阳光却轻松跳出手掌,落在小拳头的指背上。我又将手伸展开,三角形光斑在微风中摇曳开来,时明时暗。
正当我要找回那个清晰的光斑时,一个亲昵的声音,从靠近村庄的方向传过来:“小豪,回家吃饭啦。”
母亲在喊我吃饭,我发出稚嫩的声音大声回答:“知道了,找到他们就回去了。”话音还没有完全消失,母亲就又喊了一次,语气中满含温柔的嗔责。然后,我对着不知道的方向大声喊:“你们都出来吧,我要回家吃饭了,不玩了。”
我生活的村庄里除了有一片小树林,还有一条以村庄名字命名的步河,那是我们的乐园,也是历代生活在这个村庄里的人的乐园。
小树林的柳树、槐树、桐树、杨树、榆树、野枣树、石榴树会在开花时散发出不同的香气,而绿叶又在夏天的骄阳里洒下绿茵。大人们会来树下乘凉。儿童也会来小树林,伴着绿茵与大人们均匀的呼吸声玩着游戏。
雀形目和斑鸠以及叫不出名字的鸟儿,站在树枝上对着我们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好像在警告我们已经进入了它们的领地。慢慢的,时间久了,鸟儿就习惯了我们这群吵闹的小家伙,大胆一点的鸟儿,还会飞到我们身边,与我们一同玩耍。这过程,就像鸟儿们的父母,曾经习惯我们的父母来树林玩耍一样。
夏天,农忙了一天的大人会去步河里洗个舒服的凉水澡,有时也带上我们,给我们洗去玩闹时沾在身上的泥土,教我们在河里游泳。大人们用一双厚实的大手拖着我们的肚子,我们就四肢并用,拍打水面,浪花和笑声四溢。
静谧的夏夜,笑声能传遍整个村庄。笑声环绕过灶台上冒出的蒸汽,飞入小树林,在哄睡了进巢的鸟儿后,飞进麦田。笑声滑过每一道麦陇,安抚成长中气馁的麦苗,为生了病的麦苗疗伤,给他们讲麦子成熟时的故事。
城市的脚步慢慢向村庄靠近。终于,在一个安静的早晨,推土机的轰鸣声,沿着步河的边沿呼啸而过,推出了一条的满是新土的路面。又是一段时间的不得安宁,各种不知名机器不分昼夜的咆哮,满是新土的路面上,出现了一条细长的柏油马路。
几个调皮的孩子从修路工人那里偷偷拿回家几块黑色的像矿石一样的沥青,学着修路工,架上火,用自家的破碗熬。其中一个小男孩往碗里扔了半块砖头,砖头溅起的柏油浆,溅到了离的最近的男孩脸上。结果那个男孩脸上缠了一个夏天的纱布,幸运的是没留下伤疤,但更不幸的是害了一只眼睛。
大人们为了这件事,闹了很久,但最后结果是法院判决与修路的基建队无关,属于看护人看护不当,不需要基建队做出任何赔偿。
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见过害了眼的孩子。再后来,我也只是偶尔会见到他了。在一次跳绳游戏中,害了眼的男孩因为看不清与绳子的距离,总是碰绳犯规被罚下场。几次之后不耐烦起来,抢了绳子扔在地上,嘴里边骂着狠毒的话,边摆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上前踩上几脚。
旁边坐着的大人看不过去了就问他:“你是怎么伤的?”害了眼的孩子听到大人的问话后,低下头,绳子不踩了,骂人的话也不说了,就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大人继续追问:“怎么不说呀?说,为什么伤的?”孩子仍然低着头,怯懦的回答说:“因为淘气。”害了眼的孩子诚信诚意的认错,站在原地规规矩矩的用手背擦着好眼里流出的眼泪。好像是在等待大人说:“以后还淘不淘气了?”孩子很熟悉这样的宽容,便会立刻摇头:“不淘气了。”同时松一口气。但大人没说这样的话。
怎么没有人允诺呢,害了眼的孩子抬起头,看着问话的大人,像是在说:“还不行吗?不淘气了还不行吗?”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淘气,别人是没办法替他原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