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和其部众士气高昂,西凉铁骑的气势更不遑多让。眼见魏延披甲叫嚣,徐荣派出的郎将目露凶狠,信手一挥,不过两个驰骋间,分散的阵型就有汇集的迹象。
“冲。”
这个时刻,什么军令都是废话,凭的就是一腔勇气。
为了便于来回奔袭,此路骑兵都未给战马身前穿戴甲胄。魏延正是看穿这一点,才立马叫步卒结阵立盾,平举长枪。
马蹄的轰鸣,还在大地上回荡。魏延扫视起袍泽,看出不少人眼中的惧色。
这是人的本能。
可大战在即,岂能如此?
魏延飞速上前,夺过某卒的长矛,高喊道:“都不要怕,要死,我陪你们一起死。”
他娘的,这话也太𪨊了。魏延朝掌心吐口唾沫,混入战斗序列,抓紧补救道:“此战必胜,我军必胜。”
虽然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好在身先士卒的效果,已经起到作用。周遭士卒无不凝住心神,准备迎接第一次的冲击。
“砰”的巨大响声,立马贯穿整个战场。箭楼上的弓弩手更是屏住呼吸,良好的视线,让他们亲眼目睹野战的袍泽,被疾行的战马撞出半丈远。
场面很是血腥壮烈,不少胆怯者更是忍不住闭上眼。
阵型已然被撕开一道缺口,战马的铁蹄还在驰骋。
魏延是靠半蹲侧让,躲过第一波冲击。眼见敌军从身侧跑过,他当即放下长枪,横举长刀,撕扯着马身。
“杀,都给我杀。”
一脚踩在跌落的士卒,魏延挥刀刺入,飞溅的血液沾上盔甲,他仍是一边高喊,一边带头杀敌。
魏延的悍勇,都落在孙策的眼中。孙策更注意到,魏延这部人马已经挡住骑兵的冲击,局势正在走向绞肉场。
“擂鼓助威,让吴景从后方切入,马上布置第二道防线。”孙策又打出第二张牌。
这无疑是最及时的决策,也是最搏命的决策。
孙策的姿态很明显,这五千人,他吃定了。
你会怎么办呢?徐中郎将。孙策移过视线,目光平静,牢牢注视着远处的西凉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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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愚蠢。
徐荣对部下的肆意妄为,如此评价道。
他给出的军令是让督将率军袭扰,速去速回,不可恋战。
可这蠢货干的什么,自作主张绕上一圈敌营不说,眼看对方摆出车马,甚至还要聚拢阵型强冲。
他当自己是谁?霸王在世吗?
骄兵悍将,容易伤敌,也容易伤手啊。徐荣心中长叹,面色却是不动。
他的注意力,很快放在新出营的吴景上。刚刚他们这部军旗的走动,是从右至左。(镜像关系)
按说长沙军兵力足有十万,远看战局,长沙军派出的人数,大致在八千到一万二上下。
这点兵力,就需要大规模调动吗?
孙坚难道没有后军?还是人数不够?
是孙坚率部先逃?还是两侧山地设有伏兵?
又看一遍魏延、吴景高昂的士气,徐荣由此断定是后者。那伏兵在左,还是在右呢?
眼看袍泽身陷泥沼,徐荣仍在深思熟虑,有部下急切问道。
“将军,咱们不救吗?”
救,救个鸡毛。徐荣在心中骂上一句。面上却冷静道:“自然要救,全军听令,缓步进发,不可乱动阵型,违令者斩。”
他们走的路线是正当中,既不左也不右。在徐荣的刻意压制下,速度更是不快。
这样慢吞吞下去,袍泽都要死光了。众将心急,正要发声催促。
山谷上突然传来鼓角声,徐荣等人抬头一看,只见右侧山上‘朱’字军旗林立,显然是伏兵被他们诈出来。
徐荣大喜,正好有了撤军的理由。忙命所有人加速后退,彻底放弃远处的五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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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盖亲眼看到朱治举旗,是最不明白的那个人。
他朝着一同观战的孙坚道:“君理糊涂,怎么不等他们大部队杀入,咱们两处合力,半道击之,不就胜券在握?”
孙坚如一只猴般,站在粗壮的树杈上俯视战局,他若有所思道:“看下去就是,君理此举,必然是伯符授意,我们再耐心等等。”
黄盖一时失语,沉默片刻,才发出错失良机的叹息。
眼看着徐荣从容率部撤退,无功而返的韩当,只好扭头的看向朱治,他有跟黄盖一样的疑惑。
朱治其实也没想明白,可此举确实是临行前,孙策亲口交代。
“若是西凉军步卒未至,徐荣有率部攻入的迹象。不必在意身形,直接鸣鼓举旗,将其吓退。”
将少将军的原话转达,朱治亦是看着山下,陷入深思。
猛然间,他好像想到什么。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朱治脸上逐渐浮现激动之色,倒让韩当深觉莫名其妙。
朱治异常兴奋的指向山下,反问道:“你觉得此地大吗?”
韩当顺势看过去,本来是挺大的地方,被营盘占去大半,只剩下不大不小的空隙留在两侧。
“君理何有此问?”
“你说此地再多出几万步卒,骑兵可还有腾挪的空间?”
闻言,韩当猛地一震,再呆呆的看向山下。
“你是说少将军,还在等西凉步卒投入战斗?”
“正是如此。妙啊,少将军的军略真是妙。”朱治高兴的手舞足蹈,他已经看到长沙军胜利的先机。
仅此阳谋,到时两军混战一团,纵然你西凉铁骑天下无敌又如何。
我军不给你空间,你也只能乖乖下马来步战!
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敌军自断最大依仗。
这套压缩空间的战术,少将军到底是如何想出来的。
朱治站在原地,大笑不止。
对岸的孙坚,猛地跳下树干,亦是兴奋挥拳,他也想明白儿子的军略。
“哈,哈哈哈哈。”孙坚对着黄盖狂笑,“青史三卷,必留我孙家父子之名。”
就伯符表现出来的才华,这哪是什么将才啊,这他娘是天生帅才。
家中夫人真是立下大功。
莫非我孙家,真是兵圣孙武的后人?那为何我想不到呢。孙坚心中不免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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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军,徐荣真退兵了。”祖茂的脸上,仍是心有余悸的惊忧。
半刻前,敌军大举前压的时候,他的心跳都在猛烈加剧。
反倒是孙策临危不乱,轻飘飘说上一句:“勿忧,徐荣不敢来救。继续擂鼓,为吴景、魏延助威。”
眼见一切真如少将军所料,祖茂心中更生佩服。都说忠君不事二主,没说不可事父子。俺祖茂这辈子,真是有福气。
孙策顾不上祖茂的胡思乱想,他的心思都在营外。那边的战斗,已经步入尾声。
两部拉长纵深防御,失去冲劲的五千铁骑自然只有败亡的结果。此战虽是惨胜,魏延入营时,仍是高昂着头。
因为他们打败的人,是西凉铁骑。
是打败了上、中两路大军的西凉铁骑。
只这一个结果,就足够将士们骄傲,抹除心底对敌人的畏惧。
孙策知道此战的重要性,更是亲自站在营口,迎接魏延、吴景二人。
此刻营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们这边。
孙策更是借机朗声道:“二位将军作战用勇猛,不负霸王所言:‘江东子弟,何惧于天下。’”
伯符,你背刺我啊,我可是长沙益阳人。魏延老脸一红,在孙策逼视下,粗着喉咙道:“我军必胜。”
吴景就无所谓了,他本就是江东人,直接说出魏延不好意思说的话。
“江东子弟,何惧于天下。”
眼见周遭士卒的神色,都浮现些许激动。孙策这才欣然点头,他不惜翻出朱治这张牌,除了压缩空间外,更是为了提振军心。
袁绍、曹操败的太快,太惨。已经暗中影响到士气,众将能看出孙策紧绷着的弦,孙策又怎么能看不出步卒身上的慌乱。
压力都是相互传递,却只能靠战绩来消除。
经此一役,这场战斗,两军在心态上总算是回到同一层面。
孙策心中不免得意。
我已等到军心重振,徐荣,你又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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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徐荣久候的西凉步卒终于抵达战场。总计五万五千的人马,正式跟长沙军拉开阵型对峙。
而徐荣这才意识到尴尬的难题。
他的西凉骑兵,上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