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李家

宋行却抬手打断:

“反正不外乎那三家其中一家,问与不问都是一样,直接杀了便是。如果我没猜错,收买他的应该是李家。”

宋千里一怔,不解道:“三叔,何以见得是李家?”

“按理说,罗忠应该逃去收买他的那家寻求庇护才是,可为何他却逃来了这里?”

宋行顿了顿又道:“他行至这间瓷器铺之时,已然经过梁、司马二家,但他却不入,足见收买他之人,大概并非这两家。”

宋千里听罢,恍然大悟,急道:“只有李家离的最远,罗忠应该还没来得及逃过去,却眼看即将被我等追上,这才不得已遁入了这间瓷器铺子。”

宋行点了点头。

“好一个李家!”

宋千里勃然大怒,眼中直欲冒出火来。

宋懒忽道:“族长,您可还有事吩咐?”

宋千里一怔:“没有。”

“既然族长无事吩咐,不如帮我处置了我这姑父的尸体。”

宋千里瞪了宋懒一眼,斥道:“你倒吩咐起我来了!”

他又转念一想,若真让宋懒一少年处理尸体,自己也不放心,于是勉强从牙缝中挤出几字:“我会善后!”

“有劳族长。”

宋懒笑道,好像刚刚抡起瓷瓶砸死姑父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时,宋行目光转向宋千里,问道:“宝瓶山的捷径断了,那走大路呢?”

他不禁想到,另外三家的骡帮就是走的大路。

宋千里略一迟疑,摇头道:“大路水陆交错,路况复杂,若走大路,来回至少要一个月之久,现在恐怕来不及了。”

宋行略一沉吟道:“这一月之内,可有御用瓷器要烧制?”

宋千里不假思索:“三叔,这个月所需烧制之瓷皆为民间所用,并无御器。”

宋千里身为一族之长,对于宋氏烧窑诸多事物,自是谙熟于胸。

宋行轻点其头,也就是说,这一月之中需要用的高岭土的地方,也就是天青瓷了。

所需之量并不多。

宋行手摸下巴,忽而目光一转,落在宋懒身上:“你现在可有事?”

宋懒一愣。

宋行笑了笑:“你既无事,那不如也帮我做件事,去采买一些高岭土回来。”

宋懒面露迟疑:“三叔,这采买高岭土之事,我可一窍不通,就怕坏了大事。”

“我让族长告诉你章程。”

“三叔公发话,宋懒自当照办。”

宋千里却眉头挤成一团:“三叔,采买高岭土这等大事交给宋懒?”

宋行神色从容道:“就交给他吧,买不回来也没事。高岭土一事暂行搁置,窑中诸般事务,照常进行。”

“三叔此话何意?”

宋千里闻言大惊失色。

他见宋行稳如山岳,如此镇定,不为缺少高岭土所动,脸上忧惧之色愈浓。

毕竟宋行说没有高岭土,就无法烧制天青瓷。若一月之后未能献出完整的天青瓷,宋氏之官窑地位,可就不保啊。

这可是关乎宋氏兴衰存亡的大事!

宋行淡淡一笑:“意思就是要让人以为,便是没有高岭土,我依然能烧出天青瓷来。”

“明白了!”

宋千里双目陡然一亮,他接着对宋懒道:“我马上将采买高岭土的凭证交给你。今晚先去歇息,明日一早就动身!”

宋懒打了个哈欠:“我今晚就动身,也好早些回来睡安稳觉。”

宋行看了宋懒一眼,心中暗自思忖:此子虽性懒,然正因如此,行事反倒少了弯弯绕绕,多了几分简单直接。

......

宋行回到住处,静卧于榻,今日击杀骡帮之人诸般情形,不断浮现心头。

那取得浊气之速,超乎想象,实在令他大为意动。

不过,杀人以精进修行,此等行径,仿若是邪道所为啊......

人活于天地之间,或多或少,包括他自己在内,也有滋生恶念的时候。

如此说来,但凡杀人,皆可获取浊气,唯量之多寡有所差异。

宋行摇了摇头,他自然不会为了修行,而肆意杀人以求浊气。

且本命瓷天青洗所云:“洗净世上邪祟,涤荡人间污浊。”

若自己肆意杀人,岂不是反倒沦为邪祟污浊,恐怕会有反噬之祸......

“骡帮那种可遇而不可求啊。”

宋行打了个哈欠,卷下半窗竹帘,吹灭青灯,沉沉入梦。

......

李家大堂。

此刻灯火通明,李火盛和几位族老,一脸阴沉,尚未入睡。

“骗罗忠给他窑头之位,又花了那么多钱收买骡帮,结果呢?连个宋行都办不了,这下打草惊蛇,再想弄死他估摸着难比登天!”

李火盛脸黑得像锅底,重重将一只红色茶盏摔于地上,瓷片四散如星。

李氏诸人皆默。

良久。

一个和李火盛容貌颇为相似的六旬老人,颤颤而出,作揖而言:

“族长,老朽寻思着,那宋行竟能弄死骡帮二十来号人,这本事可不小。恐怕他真成了炼气之士,要不怎能有这本事?”

“梁及物说宋行只悟了点修行,离炼气境少说还得几年,只比武夫宗师厉害些罢了。”

李火盛一摆手,打断了兄长的猜测,接着没有好气道:“他要是炼气修士,我他娘的会叫一群骡夫去杀他?”

那老人将拐杖在地上杵了杵,阴沉笑了笑:“宋氏现在高岭土断了根,汝镇就我们三家有这土,那宋行就算手艺再高,没三大窑户帮衬,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能也憋不出个屁来。”

一个三十多岁,和李火盛长相大不相同的汉子,声瓮气地说:

“二哥,这督窑官是犯了什么毛病,喜欢什么狗屁天青瓷,这瓷器就要红红火火的才漂亮啊!”

汉子又道:“宋行还是得给他弄死,不然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再说了,我李家手艺跟梁及物、司马大千比起来,好像是还差那么一丁点儿……”

“放你的狗屁!”

李火盛腾地一下站起来。

他猛地一甩手,抽了那汉子一个大耳刮,“李火炘,你个兔崽子,你说老子不如梁及物、司马大千?”

“小弟说错话了,这嘴该打!”

李火炘半边脸肿的老高,但他却抬起手来,自己又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他双目中满是惧意,不过眼底深处似乎还藏了一丝不忿,不过稍纵即逝,谁也没有发现。

李火盛瞪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怒火滔滔不已,气得手指微颤,却终究未再发作,缓缓坐回座椅。

他脾气虽暴,却也不傻。

自己踏入修行晋升风火仙师,的确比梁及物和司马大千晚上一些,烧窑一道的技艺,也的确略有不如。

若是宋行真烧出那天青之瓷,十有八九就是他李家要被踢出官窑之列。

梁家和司马家或许还能坐住,可他李家是万万坐不住。

片刻后。

李火盛闭目思索,语气沉冷道:“宋氏高岭土虽然断了,但为了万无一失,宋行小命必不能留!”

那拄拐老人跨前一步,劝说道:“族长,督窑官顾大人对宋行和天青瓷可是极为期许。这个时候若不管不顾杀了宋行,必触怒官家,非明智之举啊!”

“李火茂,谁他娘的说老子自己动手了?”

李火盛直呼其兄之名,接着眼中凶光一闪:“要弄死宋行,有的是人可以用,我暂时还不用亲自动手。”

李火茂又轻轻杵了杵拐杖,沉吟道:

“百里外的沧州城遭逢大旱,流民四起,不日路过汝镇,其中不乏身手不凡之人,更有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可不是骡帮骡夫可比。若能利诱其中好手,必能趁其不备,刺杀宋行此獠!”

李火盛猛然一拍桌案,大笑道:

“好主意!这法子既不露李家痕迹,还可借刀杀人取宋行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