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日离开,李重进不敢在官道上走,盔甲兵器扔了个干净。
好在虎口流的血止住了,也没让路过的看出他有点问题。
走到富林县已经是过了五日,便看了士兵贴上了缉拿令,画了个脸,戴着盔甲,留着长胡须,剑眉,高鼻梁。
在瞧上面字儿写着:
案犯李重进杀朝廷钦差以及护卫军士十人十恶不赦勤州府赏千两全城通缉。
还好他退了盔甲,门口严查的士兵道也没发现,兜里还算有些通宝,总算吃了顿饱饭,四个肉包子齐齐放在手里,左一口又一口。再一口酒算是恢复了正常。
吃饱喝足,却见身边街上大批军马走过。当作不知道似的指了指刚过去的骑兵,问起摊贩:“这是怎么了?”
“瞧你口音,外地刚来的吧,据说死了一个京城来的大员!给你提个醒,引路文碟什么的千万别丢了,若真查到了,搞不好啊,你这辈子就关进大牢了。”那小摊贩边煮着包子,边轻声道。
忽而凑来一个人,身材不高,面相和蔼,有些发福,大概是认识这卖包子的,上来就叹气:“一管的严,生意难做,没路引的苦劳力更找不到了。据说大牢里都快关不下了。”
那老板问:“关他们做什么,几个流民杀得了京师大员?”
“嘘!”那人做了噤声,“你这话被听了进去,少说生意是做不了了。您这客人也是,衣服怎么连见像样的都没有,若还有钱去我那裁缝铺买一件,保你看上去像是生意人。”
包子铺老板嘿了一声:“感情你过来串门是来拉生意的?”
李重进低头望了眼身上衣服,这件衣服他是从城外死人堆里扒出的,上面补丁打了一遍又一遍,原本衣服样貌已经找不到踪迹,而且与他的体型来说并不合身。
他摸了摸口袋,从那些人身上扒下来的钱还足够,要按原本的身份,他早习惯了身边不带钱的日子。如今又回到了当初天下大乱那会儿,扒死人堆身上的钱度日,不免摇摇头。
见那裁缝铺老板要走,叫了一声:“我买一件,你要便宜点。”
来了生意自然高兴,那裁缝铺老板笑眼相迎:“早见您气质不凡,怎的会这番打扮。也不贵瞧您身材高大,现成的是一两,也就是十枚开元通宝。若要等几天的,便是五枚。”
“这么贵!”李重进吃惊,他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自己买衣服的时候。
裁缝铺老板叹气:“你也知道,这世道能把这些布匹保留下来就不错了,店里都没伙计,做衣服的是鄙人一件件亲手缝制,若在北汉时,这件衣服可要二两银子哩,现在货卖不出去,才给你打的折扣。这些货卖光,也好回去过新年了。”
李重进轰走了老板,却听得卖肉包子的对他说:“见你这衣服补丁也是一层层的,都是北上逃难来的吧?听说那边加了税,连吃饭的钱都凑不齐。这天下啊,还是这儿好些,别看偏远,除了这两日的案子,治安也不错,就是没什么人。东边巷子里有卖旧衣服的,你过去报张老二肉包子铺的名一枚铜钱就给你一套衣服。”
谢过那人后,李重进走在路上,飘了雪的勤州比开封显得更冷。
码头处,官兵们查得严,没路引统统被当场按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得活着,只要活着,才能给自己洗冤得到机会。
忽而背后一阵大喝:“你!干什么的!”
李重进转身,只见是一个府兵骑着马领着五人正瞧着他。有些愣神的指了指自己,再听得说:“就是你,见你人高马大,愿不愿意跟着咱入军?除了没饷钱,三顿饭管饱。”
虽有些口音,他倒也听懂了,可自己急着回京,哪儿顾的上这些。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摆了摆手,正欲离开,那几个兵倒是上来围住他。
一阵冷哼:“给你好脸色你不要,真以为自己是人物了!”
若要再军中,李重进早就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可如今此般环境,容不得他傲慢,强压住心头怒,语气甚和:“这位军爷,小人可没做错什么事情。”
“你不给咱爷面子,就是错了!打!”其中一人举着刀柄便向他砸来。
军中立威早就傲气惯了的李重进哪儿还忍得了此番兵痞,大喝:“给你几等脸面,却非要不知好歹,再不济也不是你这种匪兵能碰的。”
李重进只消一个侧身,就让那兵铺了一个空摔在地上,惹得围观人群讥笑。
那兵面红耳赤喝了一声“给你爷爷死!”铆足了劲儿想先发制人,李重进实在不想惹祸,往后再一撤,那兵又一跤摔去,连刀也掉了,这下是真不轻,捂着档捂着腰哎呦哎呦叫唤。
人群越积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几乎整个县里的人来了大半。
冬天飘雪也不见怕冷。
李重进见三人齐上,一柄素木枪,两柄关公凤嘴刀作势要对他三面夹击,又是一撤,接着“当”一声响,两把刀竟与另一人的素木枪撞上了。
六人哪里受过这样侮辱,只听那骑马的连称呼都改了:“大胆刁民,让你爷爷看看是真走了运,还是碰上了瞎子猫!”
领兵到底还是有底子,双腿夹住马儿,往上一提,嘶鸣声一起,左臂夹着枪柄往他面上冲来。
李重进眼神一凝,那马显而易见的顿住不敢往前,领兵的马上觉察异样,能让它这匹老马不敢往前的只有真杀过人的人。
就这般间隙,李重进也知自己暴露了,闪身便往人群里钻,只听得后面叫:“逃吧!把这座县衙封起来看你如何逃!”
巷子里,李重进长叹,戎马一生竟如此下场。
人群散去,李重进换了身衣服,把原来的那套装入了麻袋,脸上抹了些臭味儿,跟那些流民毫无区别。
就算是又遇见那波人,也是被这臭味弄得不敢靠前,“赶紧滚,赶紧滚,谁把他放入县里的?这周的钱充公。”
出了县,李重进才舒了口气,往边上水里跳,顾不得赤裸。刚准备洗,却是听见官道上传来马蹄声,等转到近角,才见到约摸十五人左右的队伍,中间一辆马车。
领头的有些胖,马踏声极响,远望有些熟悉,赶忙上岸,抄了近路,来到了必经之路边的小山坡上,蹲伏而看。
来人近了,是那张熟悉的脸。
赵匡胤
李重进长舒一口气,官家又派人来查了。虽与赵匡胤不对付,但官家既然派了他来,定然自己还有希望,容不得多想,便从上坡跳下,大喝一声:“我是李重进!”
他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猝不及防,马儿嘶鸣声四起。好在是有一段距离,三三两两终于是停住了。
赵匡胤翻身下马,其余十多人便跟着上来围住李重进。
“你怎知我等今日来?”赵匡胤盯着他问。
李重进当然不慌:“跟你说正巧,你又不信。”
薛居正走了下来:“犯人李重进你可知罪?”
李重进冷下了脸:“何罪?”
“谋逆造反的大罪!”薛居正渐渐提高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