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逐梦之人

“你说……什么?噩梦信徒?”

热纳的语调上扬,她转头看向身旁,脸色同样变的古怪起来。

并非是怀疑这位老友的专业学识,只不过这个推测实在太过出人意料,尤其是在这一处理应不存于世的诡异工厂之中。

与其他所有因追寻超凡或被蛊惑的堕落者们都不同,噩梦教派是一个特殊的邪教组织,他们所信奉的,是一处名为“噩梦”的所在。

这些信徒们声称“噩梦”才是这个世界的本源与终点,尘世所有的一切都源于某个伟大存在的梦境,只有抵达那个终点,推开那扇代表着最终真理的大门,世人才能够脱离幻梦,重新回到现实。

可问题在于,他们所声称的那个东西并不存在。

噩梦教派的所有符文和仪式都指向一个并不存在的地方,他们崇拜一个并不存在的“主”,因此他们的呼唤也从未得到过回应,自然也无法获得任何力量的赐福。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一群最为“安全”的邪教徒:他们不掌握任何超凡的力量,唯一倚仗的只有刀剑以及热武器——后者在大多数城邦还都是管制品,即便通过特殊手段,也只能买到一些威力有限的手枪和弹药。

因此这群噩梦的信奉者们往往不比黑帮盗贼之类的罪犯更难对付。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群人却也更加危险:因为某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念,噩梦信徒们极为热衷对世界深处的探索,他们坚持不断的尝试接近那黑暗之渊,试图从中找寻那噩梦盘亘的所在。

可与其他邪教不同的是,他们不了解超凡的力量,也不清楚其中的禁忌,而对深渊的探索又极易招来灾厄——光靠火药与子弹可对付不了那来自深渊的邪恶。

因此,只要这群人有了成功集会的机会,就往往会招来一些自己也对付不了的东西,最终不但自己团灭,还会给城邦带来不小的麻烦。

这是另一群令人十分头痛的家伙,毕竟相对而言,其他邪教徒们好歹还有些奔头,而噩梦教派则毫无目的性,除了寻找他们所谓的那个“噩梦”之外,这群人甚至没有什么毁灭世界的阴谋——恐怕就连深渊里那些混沌寡智的头脑们也无法理解这些常常送上门的家伙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这群人同样是城邦秩序的破坏者。

“两位阁下,已经对周围检查完毕,现场没有发现任何黑暗侵蚀迹象,也没有任何超凡力量残留。”

十分钟时间过去,现场检查的小队成员们再次汇合,在完成了清点人数以及身份核对后,他们汇报了这次检查的结果。

热纳的表情不由带上了一丝错愕:

真的是噩梦教派?

也只有这群噩梦信徒的集会,现场才会保持的如此“干净”。

可是……

如果换一个场景,这调查结果几乎可以说是确凿无疑。

可这里,却是一座不存于任何人的记忆,也不存于城邦记录,甚至就连圣诗班的尘世诗章中都没有相关叙事的工厂。

只有坠入深渊之物,才会被从尘世抹除一切存在痕迹。

可从未有人听说过,深渊中的事物会重新上浮至现实,也从未有任何记录表明,尘世中会凭空出现原本并不存在之物。

这座工厂本身,就是一个异常现象,背后肯定有着强大无比的力量作为凭依。

可就在这奇诡异象的内部,教会调查人员却没有发现任何超凡力量存在的痕迹?

这极为反常的调查结果过于矛盾,另这位干练的教会守夜人都陷入了沉思。

“现场还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阿方斯接过手下递来的记录,一页一页的快速翻看起来。

“这里似乎被打扫过,而且收拾的十分干净,并没有留下可疑事物,只有一些残留的弹孔,但其中的弹头已经被取走,附近也没有发现任何弹壳。”

一名圣诗班成员十分细致的汇报起了现场的发现。

被人收拾过……

所以楼道中的那颗弹头只是一个疏忽?

这位代行者的眉头渐渐皱起,突然,他在手中某页记录上停下:“这是什么?”

这页纸上画着一张陈旧的椅子,椅子前跪伏着一具受过折磨的尸体,鲜血流了一地,而在画面的空白处,则用文字记录着一些描述性内容。

圣诗班的成员可不光只使用文字记载,小说、传记、散文、歌剧、歌曲、乃至各类美术绘画……这都是他们用以记录尘世,协助那位伟大叙事者修补绘卷的形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不光是学者,还是一群艺术家。

“这应当是某种‘沉眠’仪式,我们发现了两张这样的椅子。”

在一名圣诗班成员的带领下,热纳与阿方斯绕到了高台的另一边,这里所呈现的场景与那副绘画上的内容别无二致。

“我见过类似的仪式,利用折磨他人所产生的痛苦,使仪式的参与者精神陷入特殊状态,从而进入沉眠,用以脱离现实,沉坠入接近深渊的深度——这比直接肉身进入深渊要安全不少。”

热纳脸上带着嫌恶,似乎是回忆起了之前曾经历过的场景:“这也是噩梦教派所掌握的不多的有效仪式之一,据说是从深渊学——”

说道这里,她突然顿住,沉默片刻之后,才又继续开口:“抱歉,无意冒犯。”

阿方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无需在意,深渊异端们确实曾沉迷于这种探索,而我们教会的某些典籍学说则为这个仪式提供了理论依据,但——算了,不讨论那些。”

他摇了摇头,又将注意力转移到现场,不过只是观察了一会儿之后,这位代行者的脸色就渐渐凝重了起来。

“你们说,发现了几处仪式的残留?”

他后退了几步,试图从更远处全面的观察会场中央这座高台。

“两处,”有属下面带疑惑的回答,“我们推测有两位邪教人员通过这沉眠仪式进行了探索——有什么问题吗,阁下?”

“不,不对……”

阿方斯摇了摇头,视线扫过高台周围,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数量不对!”

热纳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她冲众人发出了警示,然后径直走到另一张椅子旁边。

在这张空着的椅子不远处,还遗留有点点泼洒的血液和白色粘稠物,以及一些干枯泥浆一样的可疑物体。

“按照这里的布置,刚好摆放六张椅子,围绕高台应该有六处仪式痕迹才对!”

她说着跳上高台,环视过周围整个现场,语气渐渐变得冰冷:“有四位邪教徒,在沉眠中被深渊吞噬了。”

通过仪式,用意识去探索深渊,只是相对而言比较安全,但在无保护的情况下,凡人的意志根本抵抗不了来自黑暗的侵蚀,他们会被那幽邃亵渎的低语所蛊惑,直到彻底沉沦其中,甚至连带着自己的躯壳也一起被拖拽着脱离现实。

可深渊的那些幽影们,并不只是被来自现实的心智所吸引,它们虽然混沌寡智,毫无理智可言,但对于现实的向往却是类似于本能一般的存在。

四个被拉入深渊的心智,难道还不足以让那些阴影中的邪恶们打开一条通往现实的窗口吗?

可如果那扇窗户已被打开,又到底有什么东西从帷幕的另一侧跑了过来?

“阿方斯,”她看向那位异教的代行者,语气严肃,“我怀疑有上位存在的力量投射了过来,这座工厂可能就是因此而重现于城邦——”

“可是——”阿方斯摊了摊手,脸上露出困惑,“据我所知,没有任何上位存在拥有将深渊里的事物送回现实的力量,如果你的猜测属实,那位邪灵的位格恐怕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看着自己的部下不断将刚刚的发现记录下来,他又叹了口气:“总不能是这群疯子真的找到了什么‘噩梦盘亘’所在,将那位‘噩梦之主’给召唤过来了吧——哦这句你别记,我开玩笑的……这句也别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