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苏醒的城邦

三轮银月高悬于夜空,洒下圣洁的辉光,一如神明的赐福,平等且公正。

这明月是女神的注视,祂用帷幕遮蔽了天空,令尘世终归安宁,使那亵渎的污秽之物止步于帷幕之外。

但神明的视线亦非永远停留于现实,即便是那位与尘世关系最为密切的夜女士,亦有收回目光,专注其神国的时候。

拜伦尼亚,中心城。

这里是整座城邦的核心,用“寸土寸金”来形容恐怕就太过于作践此处的地价了,在这里,每一块土地的价值都百倍于同体积的黄金。

能在中心城立足的,都是银行、证券市场、信托公司等金融机构——就连市政厅都只能被排挤到更靠外的内城区。

而在这些机构中最最重要的,则是拜伦尼亚的“中央差分机”,它是整座城市的数据处理中心,也是泵动城邦血液的心脏,由一整套位于地下的巨大蒸汽轮机所驱动,甚至为了防备意外,还为其准备了备用的蒸汽动力系统,以及备用系统的备用系统。

可这依旧不是城邦的最核心。

在这座中心城的最中心位置,坐落着一座高耸的恢弘建筑——四神大教堂。

四座分别侍奉不同神明的建筑各自朝向一方,却又合为一体,代表着那四位降下秩序庇护尘世的伟大存在平等赐福众生。

四神教会之间的联系向来如此紧密,神明们执掌着不同的权柄,各自拥有庇护尘世的威能,缺少了任何一位,对现实的防护都会出现纰漏——

不论是处于银月教会教区的拜伦尼亚,还是以其他神明信仰为主的任何城邦,其最中央的建筑永远都是四神大教堂。

此刻,大教堂钟楼外巨大钟表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快到清晨六点,秒针正在有序的跳动着,不断接近整点时分。

而在钟楼内部,那口神圣“醒钟”所在的最顶楼,一名晨钟教会的“守卫者”正坚守此处。

高温蒸汽已从锅炉系统被输送至此,正充盈在墙上纵横交错的粗大黄铜管道之中,一侧的泄压阀时不时发出尖锐啸叫,喷出一大股白色雾气,保持管道内的蒸汽压力处于固定区间。

【11001,11009】

另一边的压力表上,那醒目的红色指针始终保持在固定刻度位置。

终于,秒表跳过最后一段距离,时间来到了清晨六点。

积蓄已久的磅礴蒸汽压力被瞬间释放进入气缸,高温气体推动活塞,通过连杆带动曲轴旋转,摇晃起那数千斤的巨大钟锤。

“铛!”

声浪从高大的钟楼上扩散,传递至城邦其他区域的所有大小教堂。

即便这座城邦中其他教堂内所侍奉的都是那位月之女王,但这些教堂的钟楼上依旧悬挂着受异神赐福的圣洁大钟,铜钟受四神大教堂的钟声影响,即便没有钟锤,也同时震颤共鸣起来。

醒钟鸣响。

城邦结束了夜间的安眠,再次于现实苏醒。

于此同时,天空的明月缓缓消失,夜色的帷幕也归于暗淡隐去,那轮被驱逐的亵渎太阳又携带着污秽灰烬重现高空。

在夜女士收回注视的白天,教会用钟声唤醒尘世,阻挡来自世界深处的不断侵蚀,不论所在城邦是否信仰那位“晨钟”伊利亚特,神明对众生的庇护都一如既往。

……

洪亮的钟声将夏沐从思绪中唤醒,他放下手中钢笔,看向那满是笔记的纸页,上面记满了刚刚整理出来的记忆与计划。

在自己脑海中那些被拼凑出来的回忆中,大多是有关于这段似是而非的人生轨迹,并不包含太多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也缺少自己所处这座城邦的相关资料。

但至少,他如今有了身为一个城邦居民的基本常识,并且还保留了原主遗留下来的“人际关系”——尽管相关的回忆凌乱且模糊,不过当遇到熟悉的事物时,夏沐脑海中还是能够浮现出相对应的记忆片段。

这足以让他在这个文明社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并能够轻易的融入其中。

现在他要考虑的是,如何利用自己的这个新身份,将其价值最大化,成为自己立足这个世界的基点。

稍稍搓了搓手指,一缕细微的火苗在他的指尖燃起,并迅速将那张写满笔记的纸张烧成了灰烬。

一个本应消亡的人物,却又于现实世界重现出现,尽管这条人生轨迹已经被做过了篡改与扭曲,但夏沐还是决定小心为上,尽量不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线索。

挥手扫去纸张燃烧留下的灰烬,他轻轻舒了一口气,转头望向窗边。

外面的天色似乎已经透亮,透过窗帘映照进来的光芒从清冷幽光变成了橙黄暖色。

只是一眨眼,天就亮了?

他的神情微微一愣。

虽然始终专注于笔记,但夏沐能够确认,在几乎是几秒钟前,这座城邦还处于夜色之中。

他起身来到窗前,一把抓住窗帘将之拉开。

昏黄浑浊的阳光洒落下来,高空之上,一轮腐朽破败的太阳正悬挂其上,与之前在梦中所见完全一致。

可他却并没有从那轮太阳中感受到什么亵渎污秽的气息,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这座城邦中回荡着,将那些黑暗邪恶之物阻挡在外。

是钟声……

他心中突然恍然:昼夜交替之时,钟声将所有人从梦中唤醒,并庇护着白天的城邦,阻挡那轮腐败日轮对现实的不断侵蚀。

记忆中自然而然就浮现出了相关的内容,这似乎是印刻入所有人心底的,属于这个世界日常的“运作规律”。

在这个黑暗中涌动着危险怪诞的诡异世界上,人类使用各种手段,以建立在违反常理的逻辑与道理之上的守则,艰难维持着生存的秩序,并时刻保持小心谨慎。

这个世界上的文明,就仿若是深渊边上的舞者,只要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但它依旧成功的延续至今。

沉吟了许久之后,夏沐又默默的拉上了窗帘,将阳光阻挡在外——阳光是有害的,这是记忆深处的另一条“生存守则”。

外面的街道上,刚刚的安宁祥和已被打破,渐渐有各种嘈杂的声音响起,那是居民们从睡梦中醒来,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有店铺开门经营,有行人路过交谈,还有街坊邻居们互相招呼早安,也有偶尔的几声犬吠……

整座城邦,都在开始恢复新一天的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