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去上班的邪神

静静站立了一会儿,窗外传来的嘈杂声开始渐渐热闹起来,可听在夏沐的耳中,却令他感受到了一种分外的安宁。

这是来源于市井日常生活的熟悉感,是他身为一个“人类”的归属感。

相较于“邪神”这个身份而言,自己作为一个“人”的经历可更要久远丰富的多。

他的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种感触,想要尽快去见识外面独属于人类的文明世界。

没有任何犹豫,夏沐转身走出了卧室,快速打量了一眼那并不宽敞的客厅,那种陌生的熟悉感再次浮上心头,他嘴角噙着微笑,走进了另一边的盥洗室中。

慢慢走到镜子前,隔着水池,他向前探过身子,仔细观察起自己现在的样貌。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二次通过镜子观察自己,上一次同样也是在公馆的卧室之中。

而且这两次照镜子的结果也大致相同。

镜面中反射出来的,依旧是自己那张在熟悉不过的面孔——火焰给这具身体杂糅了诸多的人生片段,并以此构建出了一个新的“身份”,可却依旧保留了夏沐自己的外貌。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就是夏沐自己,是他在尘世的一个分身。

而此时此刻,他的真身则依旧站在公馆的墓园之中,身处那一片繁星照耀之下。

这感觉荒诞且怪异,但有了之前附身邪教徒的经历,夏沐已经渐渐开始习惯了这同时身处二地的特殊体验。

轻轻摇了摇头,他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自己如今的这具分身之上,然后拧开手边的水龙头,开始梳洗打理起来。

快速处理完个人卫生,从衣柜中取出一套合适的衣服,穿戴完毕之后,夏沐拿上钥匙,走出屋门。

“早上好,安布尔先生。”

正当他锁门的同时,耳边传来了颇为热情的招呼声。

手上动作稍稍一僵,夏沐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早上好,凯丽太太。”

顿了片刻之后,他的脸上也同样带上了微笑,并根据脑海中浮现起的记忆,回应了对方的问好。

自己从未见过对方,对方也从未见过自己。

但在被火焰扭曲篡改的这部分现实之中,夏沐现在所占用的这个身份,已经在这条街区定居多年,并且和周围邻居和睦友好。

每天的这个时候,自己都应该出门去……上班?

目送那位邻居离开之后,夏沐的面色顿时有些愕然,他刚刚才意识到:自己身为一名副校长,每天都是要去上班的……

公馆那边事儿就挺多的了,现在好不容易进了城邦,居然还得上班?

自己堂堂一个邪神,居然打两份工?

他之前只考虑到如何从学校中更多的了解这个世界,却忽略了自己获取这份便利所要付出的“代价”。

不过问题也不大,副校长而已,想来日常应该没什么工作压力,大不了自己每天随机挑几个老师学生训斥一番就完了……

压制住心中浮现的荒诞感,他深吸一口气,迈步来到街道之上。

清晨的城邦热闹且友好。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运转着,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开始新一天的学习与工作。

若不去留意天上那轮诡异的太阳,这几乎就与夏沐所认知的日常生活毫无差别,而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居民而言,那轮腐败的太阳也同样是日常的一部分,并不会引起过多的关注。

与更多的邻居打过招呼,一路上时不时还遇上几个“熟人”,然后相互攀谈闲聊几句,之后就分开继续前行。

自己的身份得到了认可,它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与认知之中,并受到了这座城邦的接纳,这让夏沐不必像一个初来乍到的异乡人般手足无措,面对所有的人或事都只有一片茫然。

夏沐心中最后的意思怀疑与担忧渐渐消散,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融入这座城邦之中。

从休眠中苏醒的三个月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踏入社会”,并与正常且友好的人们进行社交。

只不过是几句简单的交流,日常的招呼,但对于夏沐而言却仿若隔世。

他对此进行过无数设想,但当自己真正融入这日常又普通的文明社会中时,心中还是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情愫:

阳光洒肩头,仿若自由人。

对于被阻挡在尘世之外的那些存在而言,这些简单且日常的体验,是完全无法触及之事。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邪神也不过是被困于巢穴的可怜者而已,祂们向往着现实,并用尽一切手段企图进入现实。

不过相对而言,这群家伙的价值观普遍都有些问题——祂们可能并不向往凡人的生活。

夏沐很庆幸自己的不同,身为一个邪神,他的人性部分依旧得到了很好的保留,甚至保留的有些过分——

他现在准备去上班,并且对此还有些期待。

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他首先走进了一间沿街店铺,并点了一顿热气腾腾的早餐。

这具身体自火焰中凝聚,虽然具备一些超凡的特性,但大体上还是肉体凡胎,也是需要吃喝拉撒的——没错,虽然一般的传说中都不提及邪神会做这种事,但夏沐刚刚是在家里上完厕所才出的门。

拿着刚被递到手上的香软面包,夏沐试探着送到嘴边,轻轻咬下一口,然后认真且仔细的咀嚼起来。

随着食物被吞咽下肚,胃部传来满足充盈的信号,他精神中始终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开了。

心中一直以来的那份不安定,那份忧虑正在渐渐消散,变成了如今这具躯体传来的脚踏实地之感。

相对于“邪神”这个身份,一个城邦居民、普通人类的角色更能令夏沐感到安稳。

他知道,自己暂时找到了一个定位,并在这个异乡重新建立起了对自我的认知。

一个锚点。

或许这才是这个词汇的真正含义。

公馆墓园之中,夏沐抬头望向夜空,看着那颗闪烁着最为耀眼明亮光芒的星辰,始终阴沉着的脸上终于带上了一丝柔和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