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警示?什么意思?”
热纳皱起了眉,她完全没有要跟对方解释自己挣脱梦境方式的意图,而是立刻注意到了那个有着明显态度倾向的词汇。
警示?
一个掌握着上位力量的存在,专门再次警示一位教会圣徒?
这是什么荒诞的笑话?
从什么时候起,深渊里那些混沌扭曲之物,能够像神明一样,可以与世人建立交流,甚至还专门降下预兆?
“警示已经传达,如何理解,如何判断,这都取决于你。”
夏沐继续淡淡的开口。
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人们对于四神之外的上位存在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更何况自己面对的还是一位高阶神官。
在被对方识破梦境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制定好了自己在这次不可避免的交谈之中的定位:
一个理智的,有着明显态度倾向的神秘上位存在。
他不必刻意去展现太多自己的友好立场,也不期望能够与这位神官在三言两语中建立起什么信任。
他甚至不期望对方会对自己的善意或者恶意给出明确判断。
自己要做的,只是进行一次简单的交流,并给出一些信息引起对方的重视即可。
然后,这位守夜人小姐自然而然就会顺着自己给出的方向去进行调查。
即便这次会面最后被上报给教会,甚至引起了四神的注意,他相信那四位也总不能把这件事跟噩梦联系到一起吧?
热纳沉默了片刻,立刻意识到了刚才梦境之中那些画面,可她很快就制止了自己深入回忆的念头:一份来自未知上位存在的知识,这是极度危险的事物,起码不可在当前的环境下去尝试理解。
“你有什么图谋?”
年轻的守夜人语气变的更加冰冷。
传递知识这个行为一旦与上位者产生关联,那基本就意味着恶意。
从祂们身上展现出来的任何一个音符,一点画面,都足以令一个心智堕入无法挽回的疯狂之中。
“你就当我是一个路过的好心人。”
夏沐一摊手,并不准备解释更多,否则反而会打破自己营造的神秘形象,引起这位教会神官不必要的误判。
而且这其中很多事情都涉及到城邦,他可不想让对方猜到自己实际上已经进入现实世界,那样一来,教会的重点就会彻底被从邪教徒的事情上转移,从而全力开始排查起来自深渊的现实入侵上来。
那样一来麻烦就大了。
“哦对了,”他紧接着好像突然才想起似的,神态随意的补充了一句,“在刚刚的审问中,那两个深渊学者说这个梦境的主人曾经发现了他们盟友的秘密,我想可能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会引来这么多入梦者。”
“秘密?什么秘密?”
年轻的守夜人皱起了眉头。
“这个就有待你们去调查了,我反正是没问出来。”
夏沐摊了摊手,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随即就转移了话题:“他们还说这个梦境中有一个梦魇。”
“梦魇?”守夜人小姐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
“不用放在心上,那东西已经被我处理了。”夏沐很快又补充了一句。
“你处理了一个梦魇?”
这一回,热纳终于展现出了无法控制的惊讶之色。
“有什么问题?”
仿佛是在心中再三斟酌过措辞,迟疑了许久之后,守夜人小姐才再次开口道:“我……不理解,梦魇是无法被……‘处理’的,它无法被杀死,无法被消灭,只能用某种特殊的手段将其控制起来。”
“我不清楚这些,但那个梦魇已经被彻底消灭了,事实上,我很好奇,你们人类所谓的‘梦魇’,在你们看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夏沐大大方方的开口询问,并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一丝好奇。
果然,那位守夜人小姐对此并没有产生任何疑虑,而且在这种不涉及城邦的话题之上,她的解释反倒显得有些坦然。
“梦魇是深渊污染在现实当中的残留——任何形式的污染,不论是物质还是精神,都有极小的可能会生成梦魇。
“梦魇无法被理解,也无法被利用,它们只是以某种特殊的形式,持续不断的影响着现实世界……”
热纳的描述很简短,也很笼统,毕竟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未知上位者,而不是什么超凡知识课堂,自然不会详细做出解释。
可夏沐却依旧陷入了沉思,他抬手摩挲了一会儿下巴,然后抬起头道:“按照这么说的话,那太阳是不是也算一个梦魇?”
热纳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太阳是影响范围最大的,而且是至今仍未受控的一个梦魇。”
“原来如此……”
夏沐喃喃着,突然感觉自己与这个梦境的联系正在变的有些不稳定起来。
在现实世界中,学校的副校长办公室里,他的耳边隐约传来了教堂响起的整点钟声。
在除去了所有的深渊学者之后,这个梦境主人的意识似乎正在钟声的鸣响下渐渐苏醒。
他迅速回想了一遍,确认自己已经将所有的信息都传达到位,然后才露出一丝微笑:“这个梦境的主人即将苏醒,我想是时候告别了。”
热纳的脸上先是显出一丝茫然,她刚刚还在考虑该如何摆脱眼前的状况,却没想到事情竟会变得如此简单。
可当听到对方最后的反问之后,她的表情就再次变得谨慎起来:“我会随着梦境主人一同苏醒至现实——你……”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自己与这个梦境的主人其实都已经受到了污染,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苏醒,那他们的意识就会伴随着这种污染一同返回现实。
而来自世界深处的污染,往往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入侵至现实的。
换句话说,眼前这位看似友善的上位存在,可能就在等待着这样一个进入现实的机会。
“哦,还请放心,我并不打算随你们一起进入帷幕的另一侧——夜女士似乎并不太欢迎类似的拜访。”
夏沐明白对方的担忧,生怕这位守夜人来一手玉石俱焚,直接拉着梦境主人在这里殉教了,那自己刚才聊了半天几乎等于白费功夫。
于是他十分自觉的后退了半步,将意识慢慢从这个梦境中抽离。
在身影渐渐变淡的同时,他还不忘最后提醒一句:“不要忘了我给予的警示,守夜人阁下。”
空荡荡的集会场中再次恢复了安静。
那个上位存在真的……离开了?
热纳表情中满是怀疑,她警惕的环顾四周,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迹。
当然,像这样的存在,如果真的要蒙蔽自己的感官,肯定也并非难事。
现在唯一的问题在于:自己到底有没有受到污染?
从她自身保留的理智来进行推测,热纳觉得自己十分正常,并无任何精神受到污染迹象。
可是疯子不也往往认为自己是正常人么?
那些受到精神污染,举止怪异扭曲的疯子们,很难说他们在内心是否有着对自我的认同。
热纳尝试着在心中诵念女神的名号,可在这远离帷幕的梦境之中,自己并无法获得神明的回应。
如果自己真的受到了影响,那在苏醒过后,那自己这位守夜人,就将成为深渊污染现实的一扇窗口……
她在心中陷入了迟疑。
悠扬的钟声似乎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在这个空旷的地下集会场中响起。
是整点的醒钟鸣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