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苏醒的信徒走路姿态古怪且不协调，仿佛这具身躯并不完全受控，又或者是刚刚获得了一具完全陌生的躯壳，甚至还不了解这副躯体的构造，因此不清楚该如何去控制。
“站在原地，阁下！请报上您的姓名！”
喊话者的语气中已经明显发生了变化，似乎是因为紧张而产生了颤抖。
夏沐感到那刺鼻的臭味儿越发浓重，那个苏醒的人身上似乎还藏了什么别的东西，有阴影在他的黑袍中蠕动，一缕缕的黑色烟尘飘散而出，伴随着某种浑浊疯狂的嘶哑低语。
可周围的人群却仿佛什么也感受不到。
苏醒者的动作再次静止，维持着一个极其诡异的姿态，可还未等其他人开口，他却又突然以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方式猛然下蹲，接着瞬间跃起，扑向人群最为密集的方向！
“砰！”
一声枪响，血水混杂着乳白色的脑浆爆裂开来，喷洒了一地。
跃至半空的人影如被打落的沙包一般跌到地上，他脖子上的脑袋被大口径子弹轰碎了半边。
高台上的面具人手持一把巨大左轮，语气中带着厌恶与愤怒：“是深渊的污秽！他被肮脏的亵渎之物给污染了，心智已被阴影蛊惑！”
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响起，那个少了半边脑袋的推门人居然又诡异的迅速站起，他将自己的脖子转过一百八十度，用那半张脸死死盯着高台上方。
断裂脖颈上喷洒的血水突兀止住，泥浆一般的漆黑黏液从伤口中大量涌出，瞬间将他整个人淹没，并朝着四周蔓延而去。
“噩梦不允许被这污秽亵渎！同胞们，自由开火！”
一声令下之后，枪声立刻就响彻了这地下的集会场。
夏沐眼看着七八支左轮集火，将那位刚刚苏醒的信徒打成了一团破布。
直到生机彻底从那堆烂肉之上消散，那些漆黑黏液才停止喷涌，逐渐变得干枯，少量的血液才再一次从那些肉块之中流出。
那是什么东西？
尽管表面上维持着平静，但他的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现在明白那些信徒们如此戒备谨慎的原因了：从这些沉眠的躯壳中苏醒过来的存在，可能是某些不合常理的诡异可怖之物。
这就是这个世界“深处”的危险？
深渊……
他在心底低语着这个单词，这东西，似乎就是这些信徒们所惧怕的“污染”源头。
当然，从本质上来说，他自己其实也正占据着一名信徒的躯体。
不过从周围这些信徒们的行事来看，所谓的噩梦信徒，很明显是一群邪教团伙，而邪教徒信仰的自然就是邪神。
自己现在是公馆的主人，也就是邪神本神，邪神操控信徒躯体这种事情无论怎么看都很合理。
这个职业它就是干这个的。
没毛病。
再说了，夏沐觉得自己相比较起眼前这团诡异扭曲的东西来说，起码还是要好上许多的。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这具躯体哪怕是被爆了头，也肯定不会喷黑水。
“塞勒斯被污秽的阴影蛊惑了，深渊中的疯狂低语蒙蔽了他的心智，但这位坚毅的推门人并没有彻底沦陷，他的虔诚依旧抗拒着来自世界深处的呼喊！
“为你见证，同胞，噩梦会铭记你的忠诚，愿你回归主的荣光！”
高台上的面具人收起左轮，轻声祝祷，其他噩梦信徒也纷纷低头默诵。
“深渊，不知有多少污秽诡异之物在这无尽之渊的阴影中滋生，并试图染指现实，也不知有多少事物沉溺其中，被从尘世彻底抹消——梦境沉眠从来都是危险异常，即便是噩梦的推门人也会被这疯狂所蒙蔽……”
听到这低声的叹息，夏沐忍不住瞥了一眼边上的那个黑袍人：这家伙似乎有些文艺风。
“第一个苏醒的推门人怎么样了？”
介于对方似乎话比较多，夏沐觉得可以从他身上多套取些情报。
深渊，世界深处的阴影……
这个世界的真实情况似乎要远比他所预料的更诡异复杂。
“更糟，”那个黑袍人摇了摇头，“严格来说，那位阁下其实并没有苏醒，他的心智被彻底吞噬，永远留在了那无尽之渊中，就连留在现实的躯体也被拖拽着坠入其中。
“有关那位阁下的一切都被从现实中抹除，如果不是他身躯坠入世界深处时留下的那一道缝隙，我们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还有这么一位推门人存在——主教阁下下令献祭了所有祭品来才得以闭合那通往深渊的裂隙。”
被深渊吞噬之人会被抹除一切存在于现实的痕迹，甚至包括其他人相关的认知与记忆？
夏沐立刻记下了这十分重要的信息。
“特里克阁下——”
边上的黑袍人突然开口，语气里满是严肃，他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嗯？”
夏沐思绪被打断，有些莫名的看向对方，他感觉这个人似乎和其他噩梦信徒不太一样，身上多了一份理智与冷静——刚刚其他人大呼小叫的时候这人就没跟着一起喊。
“您潜入过深渊，应该知晓那来自世界阴暗面的恐怖之处。”
黑袍人的语气中带着些恳切之意，似乎想要讲道理说服自己身边的推门人：“依靠凡人的心智是无法越过那无尽之渊的，一旦再有哪位阁下堕落其中，他的躯壳可能会成为深渊入侵现实的窗口！
“拜伦尼亚是个有着上百万居民的大城邦，一旦这里被污染，每一个理性的心智都会成为通往深渊的入口，这种扩散趋势根本无法阻挡！风险太大了！”
他一脸郑重的说着，可随即又看到了夏沐皱起的眉头，似乎是心中觉得不妥，于是又改换了口风：“当然，我并非担忧那些愚昧的城邦居民，我是在考虑这里许多的信徒们，以及我们所追寻的道路，我是想说，留下这座城邦，尽可能的规避不必要的风险，这对我们或许……或许更重要一些……”
说道最后，他似乎有些词穷，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劝说。
城邦，上百万居民……
夏沐再次注意到几个关键词汇。
看来这个世界上也并非只有诡异疯狂之物，秩序正常的社会依旧存在，那些处于文明的社会肯定总结出了一定的规律，有了应对各种诡异现象的手段。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黑袍人：这家伙看上去似乎还有一些人性，也不知道是怎么混到这群邪教徒里面的。
有一说一，虽然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是一群信奉自己的信徒，但夏沐对他们可没有丝毫好印象。
不论他们是否主观故意，但自己确实是因为这狗屁仪式而来到这异世界的，而且以一个正常人的三观来看，鲜血献祭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正当宗教行为。
不过好在这是一群邪教徒，而自己是被他们所信奉的邪神。
被召唤降临的邪神从来都不会在意自己的信徒们。
总之，这就是这个职业的特点。
自己不必对这群邪教徒心生怜悯，相反，那个什么城邦中的文明社会反而要有吸引力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