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乡遇故知(求追读)

汤和辞了郭天叙,先赶回郭家庄去同自家叔叔打了一声招呼,汤师爷听说侄儿受重用,十分欢喜,专门去打了一角酒来,叫汤和与那几个护送他的家丁路上解渴。又割了些肉,叫浑家包了炊饼,要几人路上做干粮吃。口中千恩万谢,只说多谢他们等人照顾了自家侄儿。

正是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汤师爷做人情,汤和便受其惠,几个家丁本就看汤和年纪轻,有看顾的意思,如今更是于沿途上多行方便,让汤和多骑马、少行路。

汤和亦是乖觉的,张口闭口大哥,鞍前马后的服侍,几十里路走下来,这几人已颇熟悉。

他们晓行夜宿,头一日只行了四十多里,次日便过了黄泥铺。

黄泥铺此地是个山涧,两面尽是密林。

家丁中带头的那个名叫王铸——本是叫王猪儿的,他与郭天叙通往曹州行时,郭天叙嫌他那名字不好听,便给改了。

王铸伸手指了指两侧山林,道:“都骑上马,这地方不安生哩!咱们也没赶大车,怕碰上个不长眼的蟊贼,却又麻烦。”

几人闻听此言,便不再节省马力,俱都上了马,提着朴刀在手。

王铸道:“前些日子我和公子一道往曹州去时,每过一处,公子都要画些个图形,小汤,你见过公子的画不曾?真个不简单,直如那拓下来的一般。”

汤和摇头笑道:“却没见过,只听叔叔说起,他说公子那画若拿到书画铺里,一副总值得百十两银子。”

“百十两?只怕说的少了。”王铸正待炫耀几句自己从别处听来的言语,忽的余光扫到远处林间,闪过一个黑影,“嘿!还真有个不长眼的!”

说话间,他向前一指,只见松林下,一个人影正往后缩,似在躲避众人。影影绰绰间,露出了一头断发。

王铸叫道:“警醒着!前面去看看。若是个蟊贼,便给捉了来!”

话音刚落,便有两骑马越众而出,直奔那松林而去。

小沙弥国瑞躲在一株巨松后头,只听得背后蹄声如雷。

他手中提着一把解腕尖刀,觉得自己腔子里也咚咚作响,一颗心似要跳了出来一般。

他已离了凤阳於皇寺三天,本想在近处找一伙绺子入伙,但三日间却没寻到个去处,只听得风言风语道,近几天附近的绺子都不见了,俱往南面去了。

到了今日,国瑞腹中实在饿得难忍,他又不愿做那偷盗行骗之事,一咬牙,便等在路边,想等个过往的独行客商来时,他便跳将出去,好歹抢些粮食果腹。

不料等了整整一天,这条道上一个独行的也没。

这年头人人都知道世道不好,道路不靖,寻常人家哪敢独自出门行路?

官道之上往来的,不是地方上豪强巨贾们的马队车队,便是饿得眼睛都红了的流民,国瑞势单力薄,自量对上哪一拨,自己都不是对手。

他饿的急了,又兼这几日里一直紧张得很,见到远处又有马队来时,一时竟忘了躲藏,急忙往树林里钻时,却发现那伙骑马的怕不是寻常客商,见自己提着刀立在路边,竟然不躲,反倒派出人手来赶自己。

来的那两个,都骑着马、挺着朴刀!

国瑞手中只有一把短刀,真打起来,岂不是砧板上的鱼肉?天底下哪有个用短兵能打过马军的?

他心跳得厉害,脑子里却还清醒,左右一看,心里寻思:此地林子密,又有些灌木荆棘,想必那马跑不进来,便进来了也跑不快!不如露个尾巴出来,骗得他们来寻,我却猛然跳将出去,先拿住一个,抢了马来便可逃命!

心思一定,他便左右打量起来,看到十余步外,有块青石掩在荆棘丛中,当下也顾不得扎刺,一埋头便钻了进去,伏在青石后,等着那两骑来寻,却听那蹄声本已靠近,倏忽却又远了。

王铸等在道路中间,见两骑围着松林巡了一圈,打了一声唿哨,他也还了一声,随即侧过头,对汤和道:“小兄弟,你见过土匪没有?”

汤和摇了摇头。

王铸笑道:“那便随我来,今日捉个活的,给你见见世面!”

“啊?咱们不躲着点吗?”汤和一怔,黄淮之间,自来匪患丛生,他自幼听村中长辈讲起土匪的故事,都恨不得将这些人说的青面獠牙如怪物一般,按着老人们的说法,山大王们吃人哩!

怎的这王大哥丝毫不怕,竟还要赶上去跟人放对一般?

却见王铸笑道:“定远地面上,只有土匪躲着咱们,咱家有马有刀,怕甚土匪?老爷的法度,若有那大股的,愿给咱家交数分钱,便许他做剪径的买卖,便如驴牌寨那伙男女一般。若遇见这等不长眼的蟊贼,便是或擒或杀,向来如此。”

说罢,他一夹马腹,已奔了出去,汤和急忙跟上。

哨骑见王铸来了,便报道:“猪儿哥,那厮躲进荆棘里去了,若进去拿他,怕折损了咱们的人。”

王铸笑道:“这厮倒奸猾,去,四处点起火来,我来问他。”

说话间,他打马到了那片荆棘近前,高声道:“里面那厮,你此时出来,尚有活命,若不出来呵,洒家四面点起火来,却叫你死无全尸!”

他如是喝了三声,也不等里面人回应,当即便叫点火。

青石背后,国瑞心中叫一声苦——他就看来的这伙人马不像客商,如今看来,这伙人行事比官兵还横三分。

他此时躲在灌木丛中,不敢冒头,只怕发足一奔,当时便要被那骑马的活擒,但若不冒头,岂不被活活烧死?

左思右想间,他将心一横,没奈何,只好诈他们一诈,若将这厮们唬住了,或许还有生路。

他躲在青石后,佯做开封口音,叫道:“外间好汉莫动手,俺是定远郭公子家人,原在开封烧香的,你每放俺走路,日后必有回报!”

话音一落,他便听前番下令烧山那人笑道:“哦?是郭公子家人?这却多多得罪了,既然同是江湖路上兄弟,还请出来一叙。”

国瑞听得此人语气转为和缓,心下稍定,暗道,这郭公子的名头果然是有用的,这等强人却也怕他!

一不做,二不休,做戏须得做到底!

到此时,他便壮着胆子,站起了身来,问道:“壮士可留个万儿吗?待俺回家禀明了公子,必有厚报!”

却见对面那人手挺着朴刀,哈哈一笑,指着他问道:“你是郭公子家人,洒家又是谁?难不成是你外公吗?给我拿了!”

此人话音一落,先前两骑更不打话,双双跃进荆棘来,一左一右,当时将他按倒在地,拖了出来。

王铸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灰土,胸前衣襟上,黑油油一片,笑道:“却是个杀猪的,染的一身血。那厮,好叫你知道,洒家便是郭公子的护卫,你冒认我家公子大名,在此败坏我家名声,恁的却留你不得!”

国瑞闻言,心中叫声苦也!

这正是装神的路遇关公,怎的在此遇到了正主?

正叫苦间,却听一人道:“王大哥留情,我看这人面相熟悉,待我问上一问。”

这人说话的声音,听着分外耳熟,国瑞抬眼望去,一时喜出望外,叫道:“汤八一!你还活着么?!”

汤和闻言一怔,他自从多年之前,得了这个大名以来,汤八一这名字已许久没人叫过,除了同村几个家人玩伴,更无别人知道。

他仔细看去,果见那人越看越是眼熟,一时失声叫道:“重八哥,你怎的闹成这幅样子?”

国瑞和尚出家之前,俗名便叫做朱重八,正是汤和那伙玩伴中的首领。

汤和一见他,登时滚鞍下马,大步向前,一把搂住了朱重八,叫道:“好大哥,我都当你死了,怎的这么久没个音信,你怎的沦落成这幅样子?”

朱重八亦是喜出望外,听汤和问起自家情形,叹了口气,道:“八一,我杀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