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红袍遗嘱

洛青稞将手中的玉简一折,神色未动,目光不着痕迹地扫向不远处的徐龙井与徐粗茶。

只见徐龙井正于席间安抚家眷,安排下人处理后事,带着子女朝堂中休憩而去。

徐粗茶则扶着悲痛欲绝的洛生姜与洛鹿茸,轻声相伴,言语慰藉。

噩耗袭接踵而来,洛青稞却愈加沉静,自寂愫与陆霄云接连殒命时,他便强自镇定,迅速清理思绪。

而此刻,得知徐红袍突破元婴失败、身死道消之讯,他内心更是出奇意外地镇静,反倒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冷静得可怕。

脑中仿若冰雪洗涤,前所未有的清晰感如水渗透全身。

他深知眼下已是洛氏酒族存亡攸关的危机时刻,若他再沉溺于亲友接连逝世的悲痛中,洛氏将彻底失去顶梁之柱。

他俯身,将身旁年幼的长子徐井朝轻轻搂入怀中。

这自幼在景诺茶山长大、随徐红袍修习茶道的长子,虽刚得知外祖殒落,心中悲痛难抑,却极力忍住泪水,选择在无人注意的时刻,将这封噩耗交至父亲手中。

此番冷静与坚强,令洛青稞心生无尽欣慰。

他双手轻置于徐井朝肩上,低声道:

“去,悄悄唤你母亲与姨娘过来,再去照顾弟弟妹妹们,玉简上的事……”

话未及落,徐井朝已接过他话,眉目坚定,沉声回道:

“父亲放心,此事我暂不告知他们。”

言毕,徐井朝擦干泪水,毅然转身,步履沉稳地朝席间走去。

片刻之后,徐龙井与徐粗茶从席间携手走来,听闻徐井朝言道父亲有事相唤,二人心中尚以为是善后之事,便加快了脚步。

然而待她们走近,却见洛青稞面色凝重,手中握着一封景诺茶山独有的茶形玉简。

二人心中顿时生出一股难言的不安,素手不约而同地紧紧相握,步履也因心绪起伏而愈显飘忽。

徐龙井率先试探着开口问道:

“夫君,可是父亲传信来了?”

洛青稞知事已至此,再无隐瞒的必要,越是拖延越是徒增烦忧,当下便将手中玉简递与二人,并将两位爱妻搂入怀中,语气温柔却坚定地道:

“此地非悲伤之所,若让家中其他人知晓此事,恐再引人心大乱。”

徐龙井看完玉简,未及开口,听着洛青稞的话语,虽内心悲痛欲绝,却强自隐忍。

她默默转过身去,正欲抚平情绪,旁侧的徐粗茶却已承受不住接连打击,柔弱的身子骤然倒在洛青稞怀中,昏晕过去。

徐龙井见状,忙不迭将她身影掩住,不欲让席中其他人察觉异状,低声泣语道:

“我先将妹妹扶至偏院,莫要让家中人看见,免得问起此事。”

洛青稞轻轻抚过她的发丝,温声说道:

“我已命井朝去将弟弟妹妹悉数带来,你们先去偏院歇息,待我将家中事务安排妥当,便与你们同赴景诺茶山去……送岳父最后一程。”

徐龙井听罢,忍泪点头,捏了捏洛青稞的掌心,示意他先去处理事宜,随后托起徐粗茶,步履匆匆地朝偏院走去。

洛青稞出了院门,御空而起,片刻便在山涧间寻得正调遣酒兽的洛虫草,看他指挥若定,面色沉稳,心中稍感宽慰。

随即,洛青稞低声将徐红袍身死道消的噩耗告知,洛虫草面色微变,然片刻之后便强自定神,深吸一口气,目光坚毅地对洛青稞说道:

“五哥,你放心去吧,家中一切有我。”

洛青稞看着洛虫草坚定沉静的神情,心中已然放下大半忧虑,此刻唯有早去早回,迟了怕家中再生变故。

念及此处,他不再多言,与洛虫草借来庄氏酒鲲,而后兄弟两人紧紧拥别。

御鲲回到偏院门口,洛青稞将两位爱妻与子女一一安顿于庄鲲之上,随即御鲲而起,带着家人往景诺茶山倏然飞去。

————

景诺茶山,松茗阁。

徐红袍在闭关突破元婴之前,特将自己的茶茗魂灯托付于风扬,令他可依此灯明灭来得知洞府内情形。

昨夜,风扬忽感闭关洞府中传来一声细微的轻响,似是风拂过松间,旋即心头一紧,急忙奔至松茗阁,凝神细察。

只见灯中茶烛已然熄灭,灯中再无半点光芒,风扬心知不妙,急忙打开洞府,果见徐红袍已然身死道消,唯有一缕元婴残魂轻轻依附于他生前佩戴的红袍茶木之上。

风扬悲痛万分,痛哭一番后,将那柄红袍茶木小心取出,供奉于松茗阁中,恭敬供奉。

此时,洛青稞携全家跪伏于红袍茶木前,心中五味杂陈,泪水与悲痛交织。

徐龙井那一直强装坚毅的身躯,此刻也终于承受不住,崩溃跌倒,痛哭如雷,徐粗茶亦是泪如雨下。

二人抱着六个子女,泪眼朦胧,哀悼之情溢于言表,唯有尚在襁褓的一岁小女洛稞雪,因年幼无知,交由下人安抚。

洛青稞深深跪拜,祭奠一番,方才缓步随风扬走出松茗阁,来到古茶树群中。

四周茶香浸润,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清香,仿若能闻到徐红袍生前常斟的茶水茗香。

两人站在参天古树之间,遥望那片景诺茶山曾经繁荣景象,如今却因徐红袍的陨落,变得冷清而萧条。

风扬缓缓从腰间取出一封玉简,声音苍老且低沉:

“这是魁首入关之前所书,若其突破失败,便让我将此信交予你。”

洛青稞接过玉简,恭敬展阅,只见字迹清晰,徐红袍字里行间极尽信任与期许。

上书将景诺茶山交予他与徐龙井接管,待徐井朝及冠后,辅佐其继承魁首之位。

除此之外,信中更详细记载了《得闲饮茶》与《观音心法》之茶道秘法,嘱其待身具茗窍的几位子女年满十岁后,让徐龙井开始教授心法。

洛青稞读罢,心头一阵沉重,眼下正值家族危难之时,景诺茶山千年传承又偏偏在此时重托于他,岂能辜负。

他紧紧握住玉简,目光凝视远方群山,胸中压力如山,几近压的他喘不上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