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在周成隽的一再催促下,周信之终于在府里为周元遥补办了成人宴,向众人宣告了自己女儿回府的消息。
在宴席上,周元遥还结识了姜允昭,也就是如今的左相之女。
姜允昭见到周元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记得我哥哥吗?”
“令兄是?”周元遥一脸茫然。
“你果然不记得了。”姜允昭笑道,“从前你差点就和我哥哥定亲了,我哥哥叫姜远卿。”
说罢,她又快速补充道:“我叫姜允昭。”
这下周元遥倒是想起来了,之前父亲周信之确实为她寻了一门亲事,对方还是丞相之子。虽然周信之十分乐意结下这门亲,可架不住周元遥的万般不愿,这事便就算了。
周元遥微微颔首,行了礼:“原来是姜二姑娘。”
姜允昭的性子明朗活泼,和性子沉稳的周元遥待在一处,倒也相得益彰。即使二人都是初次见面,却能像多年好友一般在席间谈笑风生。
姜允昭会给周元遥讲从前函陵城的事,周元遥便将函陵城外的事说给姜允昭听,两人的交谈总有一来一往,也未尝不是一种缘分。
更重要的是,从芜州青县回来后,周元遥就再也没有戴过帷帽,以至于第一次在宴席上出现时,脸上的疤痕还引起了宾客的一阵讨论。
但姜允昭却没有在周元遥面前提过这件事,也未曾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她什么。也许是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又或者是她根本就不在意,总之,这让周元遥感到格外轻松。
之前在鄞州时,周元遥只有一个异性朋友,但两人并不经常见面,有时两三个月才能见一次,所以周元遥经常是独来独往,包括外出游历也是一个人。
姜允昭的出现,让周元遥第一次感受到了同性朋友的温暖,也让她在姜允昭性格的影响下,渐渐恢复了些小姑娘心性。
直到晚上,宾客才尽数散去,尚书府里又恢复了宁静。
宴席整日,周信之就没看见周成煜的身影,如今都晚上了,还是没在府里找到人。
“今日是他姐姐的成人宴,却见不到他人,像什么话!”
姚文淑安抚道:“许是外面有事耽搁了。”
“我还不知道他吗?”周信之恼道,“读书读不好,待家待不住,他能有什么正经事?!”
又等了一会儿,一个侍从匆匆从外面赶回来。
“主君,三公子找到了,在梦月楼!”
此话一出,姚文淑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她担心地看向身旁的周信之,果然下一秒,周信之就站起身来。
“这个混账东西跑那儿去做什么!还不快把他给我带回来!”
侍从又说道:“可是主君,三公子已经醉酒在那儿歇下了。”
周信之恨铁不成钢地闭了闭眼,转身对姚文淑说道:“你看看你养的这个好儿子!你这个做母亲的还不赶紧去把这个混账给我带回来!”
“是是是。”姚文淑赶忙点头道,“妾身这就去。”
看着周信之气急的样子,周元遥心里当然知道为什么,他气的不是周成煜没有参加宴席,也不是这么晚没回来,而是在梦月楼待了一整日。
今日姜允昭才与她说过,函陵里有两个人气所至之处,一是城中最大的戏楼暖厢阁,二是城中最大的烟柳之地梦月楼。
要是让他人知道,周家的儿子整日混迹在梦月楼,爱惜面子的周信之又如何能在同僚面前抬起头。
一家人又在府里等了许久,迟迟不见周成煜和姚文淑回来。
周成隽有些担心道:“父亲,不如我再去看看,别出什么事了。”
“也好。”周信之揉了揉太阳穴,“动静千万小些,别被人看了笑话。”
“儿子明白。”
周成隽才出门坐上马车,周元遥后脚就跟上去了。
“你怎么又跟来了?”周成隽惊道,“快些回去休息。”
周元遥笑着问:“哥哥,那可是梦月楼,如果他们还没出来,你一个男子难不成还要进去找人吗?”
周成隽劝道:“那也不是你一个闺阁女子该进的,听话,快些回去。”
“我来自然有我来的道理。”周元遥不紧不慢地戴上帷帽,“出发吧。”
周成隽向来不懂得拒绝她,只好默认答应。
到了梦月楼,果然只看到姚文淑坐去的马车停在不远处,却迟迟没有见到他们人。
周成隽说:“我们先在马车上等着,若是还没出来,我再进去寻人。”
周元遥掀开车帘看了看门口,人来人往的,倒是热闹非凡。
“哥哥好歹也是朝堂上的人物,你一进去不就都知道是周家的儿郎在里面了吗?”
周元遥说着,整理了一下帷帽,准备下马车。
“你做什么?”周成隽抓住她的手臂。
“我进去看看怎么回事。”周元遥笑道,“哥哥放心,我才回函陵没多久,又戴了帷帽,没人能认出我的。”
还没等周成隽答应,周元遥便快步下了马车,朝梦月楼走了过去。
以前,周元遥也去过这种地方,可比起函陵的梦月楼,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梦月楼灯火辉煌,热闹的琴乐声和说笑声充斥其中,朦胧如雾,缥缈若云。里面的女子随便找出一个,不是貌美非常就是才艺不凡,引得无数男子流连其中。
周元遥戴着帷帽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一个女子见她独自一人,便上前询问道:“不知姑娘深夜来梦月楼是做什么?”
“我找人。”周元遥说道。
“找人?”那女子笑道,“今晚怎么来了这么多找人的。”
“那你可知道,周成煜在哪个厢房吗?”
“周公子?”一听到周成煜的名字,那女子立马收起了笑容,“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周元遥犹豫了一下,“我是他姐姐。”
女子说:“这么巧?刚才周公子的母亲也带人来找他,还将我赶了出来。”
周元遥拿出一些银子递到女子的手里:“麻烦姑娘带我去一下周成煜的厢房。”
“姑娘倒是个会来事的,那跟我走吧。”
女子将周元遥带到二楼一间厢房门口:“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凑热闹了。”
“多谢。”周元遥说罢,打开了房门。
她一进门就看到房里站着许多侍从,周成煜衣冠不整地躺在床上,姚文淑则坐在床边耐心劝解。
见周元遥来了,姚文淑连忙站起身来:“二姑娘怎么来了?”
周元遥说:“见你们迟迟没回来,父亲让我和哥哥来看看怎么回事。”
“快了快了。”听到周成隽也来了,姚文淑赶紧说道,“这正要回去呢,煜儿快起来,你父亲还在家里等着呢。”
周成煜却是个油盐不进的:“我不回去!自己的亲生女儿回来了,他哪里还顾得上我!”
姚文淑板着脸说道:“说什么胡话,赶紧起来,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我今晚不回去了!你就同父亲说,我喝了酒不清醒,今夜就在这里歇下,明日再回去给他请罪……”
周成煜还没说完,一杯水就泼在了他的脸上。
“现在可清醒了?”
周元遥放下杯子,“再给你一些时间,马上穿好衣服跟我们回去。”
周成煜恼道:“你是我谁啊,凭什么管我!”
“就凭你现在姓周,我就有权利管你。”
周元遥站在床前看着周成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不用我多说,你的事说小只是家事,说大便能影响周家的名声,这么多年来,父亲的脾气和秉性想必你也清楚,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总要替你母亲考虑考虑。”
周成煜看向一旁的姚文淑,神情复杂。
“我只说这么说,你自己选择吧。”说罢,周元遥便出了门等候。
另一边的厢房里,一群侍从也在伺候着一名男子穿衣。
侍卫扶安在一旁催促道:“殿下还是快些,皇上还在等着呢。”
檀知诚懒散道:“怎么这么晚还叫我进宫?”
扶安说:“不知道是谁将殿下来这里的事禀到皇上那儿去了,方才派人来府里寻人,您没在,这才又来梦月楼寻您。”
“我当是什么大事。”檀知诚笑道,“不过是些风月之举,想必父皇会理解我的。”
才出了厢房,檀知诚就看到不远处站在门口的周元遥,看到她头上还带着的帷帽,不禁轻笑道:
“姑娘这么晚来梦月楼,难道还怕人认出来吗?”
周元遥转过身,目光透过帷帽的薄纱,冷冷地打量着檀知诚。眼前的男子虽衣着华贵,相貌不凡,却让人觉得有些孟浪。
周元遥没有回答,她只是微微颔首,并不打算与他多费口舌。
檀知诚似乎并不在意周元遥的冷淡,笑意满满道:“姑娘独自一人在此,似乎在等人,若是需要帮助,我倒愿意效劳。”
周元遥终于开口,语气平淡:“不必了。”
就在这时,檀知诚就发现她的腰间有一块暖白玉佩,似乎是在哪儿见过和这差不多的。
一旁的扶安在小声提醒道:“殿下,我们该进宫了。”
檀知诚笑道:“那我便不打扰姑娘了,姑娘自便。”
周元遥微微点头。
不久后,周成煜和姚文淑也从厢房中走出来,三人这才匆匆领着侍从下楼离开。
上马车前,周成煜低声对周元遥说道:“你泼我水的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你等着。”
周元遥笑了笑没说话,不过就是个孩童,又何须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第二日,姜允昭来府里找周元遥,提议带她去买些新衣服。
“你穿的衣裳太素雅了,后日皇上要举办庆功宴,朝廷官员和家眷都要去,你穿得这般素可不行。”
周元遥这些年来的衣裳颜色要么是素白,要么就是偏深色,显得人都添了几分不协调的成熟。
“应该没事吧,我以前都这么穿。”
姜允昭摇摇头:“不行不行,你不过才十几岁,穿得这般闷做什么,再说了,新年新样貌,添几件衣服有何不可。”
“哎呀走吧,就当陪我嘛,再说了,我的眼光一向很好的……”
二人来到一家裁缝店,姜允昭为周元遥选了一件天蓝色的衣服。
等周元遥换上,姜允昭立马点头道:“好看哎!元遥,你穿蓝色真好看!”
周元遥左看右看:“可我总觉得怪怪的……”
“没有,真的好看。”姜允昭走到周元遥身边,笑道,“过些时日,我哥哥就从远州回来了,到时候你来我们府上做客吧。”
周元遥说:“我就不去了。”
姜允昭问:“为什么,好歹你们也是订过亲的,相互熟悉一下不也很好吗?况且我哥哥还未娶妻,如果能续上从前的缘分也说不准啊。”
“允昭。”周元遥轻声道,“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免得误了姜公子。”
姜允昭握着她的手:“什么误不误的,元遥,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在我心里你就是一个很好的人,不用顾及那些无关紧要的。”
周元遥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刚才的那句话我不是在自贬,只是我还并未有嫁人的打算,若是那话传给外人听去,被人误会我与姜公子有婚约,岂不是耽误他吗?”
“好吧。”姜允昭舒了一口气,“不过照我哥哥那个性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家呢,一天天活的跟个老学究一样,我都替他愁。”
周元遥笑了笑:“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好事总归会来的。”
姜允昭又给周元遥挑了几件衣服后,二人才缓缓走出裁缝店,一出门,就看到街上的人都分站在道路两侧。
还没等周元遥发问,不远处就传来了密密麻麻的马蹄声和脚步声,百姓们齐齐高声道:
“大将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