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粮尽

营帐中,灯火通明。

高适端起一杯酒,看着李璘诚挚道:“李判官有担当,我佩服。”

“来,我先干为敬!”

李璘今日主动站出来,承担减少粮食供应的责任,让高适对李璘的印象又改变了不少。

“高都将。”李璘笑道:“酒不多了,粮也不多了,咱在这苦中作乐啊。”

“但是——”

“这次有死无生,谁顾得了那么多?”

他拿起酒杯也一饮而尽。

哥舒翰则眯着眼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李判官和那些被圈禁的猪猡不一样。”

现在,哥舒翰和王思礼的言谈举止越来越没有禁忌。

“哈哈哈,多谢大帅,来,我敬您一杯。”李璘又端起一杯。

“永王,大帅有恙,恐不能饮酒。”王思礼连忙劝道。

“思礼,你这记性,叫李判官!”哥舒翰瞪了眼王思礼,迅速拿起酒杯,“我这身子骨撑不了几日,差这一杯酒吗?”

连日的心力交瘁,导致哥舒翰病情加重了不少。

因李璘担心有将士发现军中高层饮酒,从而有怨言。所以这场宴会没多久就匆匆散了。

高适到城墙上面视察了一圈,见无异样,便回营休息。

刚躺下,李璘却进来了。

“李判官,有事?”高适道。

“有。”李璘点点头,“按这情形,潼关迟早要丢,高都将可想好了退路?”

“退路?”高适冷眼道:“自当与潼关共存亡。”

他直勾勾看着李璘,“你是永王,和我们不一样,城破前可引骑十余回长安,我会说服大帅同意的。”

高适的话让李璘很感动,他深深觉得高适的气节与胸怀非常人所及。

只是,李璘苦笑道:“谢高都将好意,但我若那样回去,会被杨国忠弄死的。”

“我有一计,请高都将听。”

“请说。”

李璘缓缓道:“叛军在长安和军中皆有内应。粮草用尽之日,必是叛军攻城之时,我们提前一日弃城而去,回师长安,杀杨国忠,开粮仓,加固防御,严阵以待。”

“你——”高适大惊,这李璘怎么和王思礼一个尿性,不整个大事不罢休?

这与造反何异?

“且听我说完。”李璘继续说道:“高都将乃是知兵之人,我们都知凭长安现在那点人马和三脚猫将领,断然守不住。”

“实际上,杨国忠自己也清楚,你真的以为他会和圣人死守?”

“什么意思?”高适有些疑惑。

“我认为——”李璘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潼关一旦破之,杨国忠会撺掇圣人弃长安而逃。”

“什么!”

高适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你这个推测实在是......”

“别到处说,我就当没听到过。”

高适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李璘会被发配到潼关来。

心道这永王真是屡屡语出惊人,皆为犯禁骇人之语,难怪落得如此下场。

李璘见高适如此,便不再勉强,拱了拱手,“高都将仔细想想吧,我从不胡言。”

“打扰了,明日见。”

言罢,他便退去了。

李璘很清楚想要一次性说服高适是不可能的,王思礼肯定没问题,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哥舒翰打定主意要战死在潼关,不关心或者说是默许这件事。

等哥舒翰一死,军中高层唯有王思礼和高适。

再加上身为判官的自己,只要三人意见一致,大事可期。

现在给高适心里埋下一颗种子,这几日再吹吹耳边风,有很大几率能成。

回到住处,李璘倒头就睡,而高适却再也睡不着了。

愣了一会,他干脆起身捧着兵书在那看。

营帐外,满天繁星,忽闪忽闪,没有夜风,也没有花香。

城墙上,也有一人未睡,那人看着远处那斑斑点点的叛军大营,若有所思。

“怎么睡不着?”

忽地,另有一人冒出声。

“呵。”那人冷冷道:“我又没和他们一样喝酒作乐,自然睡不着。”

“我心忧战事啊。”他长叹一声。

“谁不是呢?”另一人跟着叹息。

.....

没多时,夜再度归于寂静。

一晃三日而过。

潼关依然太平,城外城内彼此相安无事,可谁都清楚,这样的日子只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罢了。

长安城里,却是风雨不断。

杨国忠带着人开始轰轰烈烈的抽丁,在不择手段的威逼利诱与肆意打骂之下,短短四五日,便抽到了三万新丁。

许多平民百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丈夫、父亲被强行拉走编入守城军。

有些小康之家倾家荡产才买通抓壮丁的官吏,请了贱籍身份的人顶了名额。

而达官贵人之家,却是未减分毫,反倒是趁机纷纷做起了说客,敛了不少财。

这一切,整个朝廷,自上而下心知肚明。

有一位大胆的言官冒死向李隆基谏言,却连李隆基的面都见不到。

人是上午去的兴庆宫,下午就被投入了大理寺大牢。

绝望之下,那名白发苍苍的言官在大牢内高呼,“奸相误国!人人得而诛之!”

随即便触墙而死。

陈玄礼以左右龙武军为主要班底,左右神武军、左右羽林军为辅,迅速将三万新丁初步组建起来,名为护城军。

其中,本就是左龙武大将军的陈玄礼兼护城军统帅,杨国忠当仁不让,做了行军司马,杨暄则做了判官。

一切看似妥当后,便马不停蹄的开始训练。

在杨国忠的精心准备下,李隆基带着杨玉环亲自视察了一番新军,他很满意。

高兴之余,又批准了杨国忠再抽两万新丁的建议。

这时,近一点的南方郡县才刚刚收到勤王进京的诏书。

而长安四周的郡县,能打仗的男丁都被抽的差不多了。

六月十七,夜幕刚至。

哥舒翰、王思礼、李璘、高适再次相聚一堂,李承光也被请来了。

有一个问题他们不得不面对,那就是没粮了。

原本省着吃可撑十余日,但为了防止士兵们发现断粮,导致军心涣散,便敞开了供应,导致现在陷入了彻底无米的境地。

“我刚才清点了一番,存粮只够半日。”李璘严肃说道。

“完了,要饿死了,嘿嘿。”王思礼咧着嘴大笑,手中的刀握的紧紧的,扭头看向长安城方向。

“朝廷弃吾等如野狗,何以卖命?”李承光眯眼说道。

高适立刻反驳道:“忠君爱国,乃是为将本分,战死疆场,与有荣焉!”

病情有些重的哥舒翰准备强撑着说几句,事实上李璘一大早就向他汇报过断粮之事,并提出了应对之策,得到了他的认可。

忽众人闻听外面号角声大作。

惊讶之时,哥舒翰的心腹将领火拔归仁冲了进来,疾声道:“贼军夜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