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阿克罗科林斯之战

‘尽管前途漫长，处境艰辛，但我们更要竭力结束这无尽邪恶，让和平降临家园。’

————提尔的威廉，编年史家，约十二世纪中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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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黄昏时分，科林斯的拉丁守军派出的信使才刚刚出发，安德罗尼卡便已率领骑兵部队逼进了阿克罗科林斯城堡。

由于雅典公国的大部分军队都已随安东尼奥围攻波利平戈斯城，其余部队还需驻守科林斯城，因此驻守阿克罗科林斯的拉丁守军仅有四十名步兵，他们根本想不到会有罗马军队出现在他们的后方。

安德罗尼卡的速度超乎所有人的预料，他沿途并未打起罗马军的旗帜，反而穿上了拉丁人常见的军袍。

当阿克罗科林斯的守军在夕阳和昏暗天空的掩映下看到远处逐渐逼近的二十多名骑兵时，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罗马人，而是误以为安德罗尼卡和他的骑士是从科林斯城过来的友军。

阿克罗科林斯城堡坐落在一座斜坡之上的一块巨大的石块上，从山顶可以俯视整个科林斯平原，只有一条崎岖的小路沿着大石相对平稳的地面联通城堡的大门。

而想要从城墙进攻这座城堡，需要攀爬数米高的光滑石壁，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如果不是安东尼奥进军突然，让守军没有防备，这里原本可以长期坚守。

来到城堡脚下，为了避免惊动守军，安德罗尼卡并未让骑兵跟上，而是让他们停在半山腰下，自己则与尼基弗鲁斯带着五名武艺最高强的骑兵，沿着石道走上山去。

在来的路上，安德罗尼卡与尼基弗鲁斯已商定了面对不同场景的多个应对方案，而眼前这个方案虽然很冒险，但收益却极大。

在他们来到城堡跟前时，发现大门虽然紧闭，但是城头上的守军并无戒备之色，而是用意大利南部口音询问道：“外面的是谁啊？是乔万尼吗？”

黄昏的天色，让城头上的士兵分不清来者面貌，只能从身形中推断出一个他们熟悉的同伴名字。

毕竟他们才刚刚控制科林斯不久，突厥人和安东尼奥的大军都在前线，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会有罗马人出现在他们大后方这里。

安德罗尼卡用几乎听不出口音的拉丁语说道：“雅典的紧急消息，威尼斯人趁我们不备，集结了大军攻击底比斯了！我从雅典一路马不停蹄跑到这里，快开门！我明天一清早还要把消息送给安东尼奥公爵大人那里！！”

城头上的指挥官是安东尼奥的侄子，他虽然有些好奇来者的意大利北部口音，不过由于他们为了发起这次大规模进攻而从意大利招募了一些雇佣兵，因此也没有起疑心，而是吩咐下属打开城门，放‘来自雅典’的骑士进来。

城门缓慢的打开，安德罗尼卡与尼基弗鲁斯对视了一眼，知道机会来了。

就在城门完全打开的那个瞬间，尼基弗鲁斯忽然吹响了一声清亮的口哨声，然后忽然与安德罗尼卡和五名战友策马加速向大门冲了过去。

安德罗尼卡也拔出了长剑，在城堡里的任何人做出反应之前，迅速撞翻砍倒了门口毫无防备的两三名守卫，纵马冲进了城堡的院子里。

听到口哨声，山脚下停驻的骑兵瞬间向城门大开的城堡冲去。

“我是安德罗尼卡·巴列奥略，塞萨洛尼基的专制君主！你们的安东尼奥公爵已经被我的一万大军击杀了！现在放下剑投降吧，否则就拔出你的剑去死！”安德罗尼卡一边愤怒地咆哮着，一边斩杀院子里惊慌失措的守军。

七名骑士在要塞内横冲直撞，城头上有一名反应过来的守军急忙捡起弓弩准备反击，却被擅长射箭的尼基弗鲁斯一箭射死。

城堡内虽然驻扎了四十名守军，但此刻他们大部分人早已卸甲休息，真正在城墙上执勤，有武器的人只有十几个，在一下子就被报废了一半人数后，他们根本无力应对罗马人的奇袭！

也就是这个空隙时间，山腰处的骑兵也纷纷冲入城内，加入到对守军一面倒的屠杀当中。

而城堡里还有许多并未执勤的拉丁守军只听到院子里嘈杂声，不少人不明所以，赤手空拳的跑了出来。

有些人没有携带武器，大多数人则没有穿戴盔甲，他们绝望地看着全副武装的战士下马向他们冲来，剑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一些拉丁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成了剑下亡魂；其余的人则毫无准备，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而惊慌失措。一些人逃离现场并将自己困在房间里；而大多数人则跪倒在地投降。

安德罗尼卡命令将投降的人捆绑起来，然后命令已经占领了城堡的部下杀死任何仍在抵抗的人。

命运仿佛在这里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一个星期前刚刚被拉丁人突袭拿下的阿克罗科林斯城堡，再次被罗马人突袭收复了！

夜幕降临，阿克罗科林斯的古老堡垒牢牢掌握在罗马人手中，有效地切断了安东尼奥与科林斯基地的联系。安德罗尼卡连夜审问拉丁俘虏，以获取安东尼奥部队更多更详细的信息，以更好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与此同时，安德罗尼卡也在翘首以盼，期待乔治斯带领的主力步兵和辎重部队能够及时赶到与他汇合。

而就在当天夜里，罗马的主力大军在火把的映照下浩浩荡荡地抵达了阿克罗科林斯。

经过短暂的休整，常胜军在第二天黎明时分便迅速行动起来，加强了对阿克罗科林斯的防御工事。

在邻近村庄获取了必要的补给后，罗马军队沿着安东尼奥的必经之路挖掘了深深的战壕，并在周围的山顶上设置了重重障碍。

他们还修建了射箭阵地，这些阵地足以覆盖整个通道，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充分准备。

4月28日。

就在常胜军热火朝天修建工事的时候，安东尼奥刚刚打造完了第一批攻城器械，正准备发动强攻。

这时，从一个来自科林斯的慌张信使口中，他收到了一个令他瞠目结舌，极度震惊，根本无法相信的消息——塞萨洛尼基的专制君主安德罗尼卡·巴列奥略已从召集了一支数量可观的援军，登陆在科林斯海岸，意图不明。

安东尼奥反复追问信使，得到的却是同样的回答。他不得不接受这个让他难以置信的事实：罗马大军已经出现在他的后方。

通常，一支以中世纪封建制为基础的军队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集结完毕，而如果聘请雇佣兵等半职业军人虽然可以大幅缩短集结时间，但是募集雇佣兵本身就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因此安东尼奥一直认为无论如何，罗马人都不可能在一个月内来到科林斯。

在此期间，他可以在摩里亚和塞萨洛尼基的罗马军队动员起来之前，毫无阻碍地劫掠战利品、巩固他的防御。

等到罗马人真的动员起部队之时，他再将部队、财宝和粮食撤回科林斯及其周边的城堡之中，为一场旷日持久的防御围攻做好充分的准备。

他坚信这样的围攻最终会耗尽罗马人的军力，迫使他们屈服——至少他是这样预测并为此做足了准备的。

安东尼奥接受了这个事实后，他瞬间冷汗淋漓，如芒刺背。

这么一支军队出现在大军身后，无论采取什么样的行动，都将给自己造成巨大的威胁，他的计划必须改变了！

安东尼奥已经意识到，如果他不从当前的位置撤退的话，他将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继续留在波利平戈斯城下，将意味着他和他的军队将被困在科林斯附近登陆的塞萨洛尼基军队和在米斯特拉斯集结的摩里亚军队之间。

此外，安东尼奥对科林斯城的防守情况也并无多少信心，在自己不在场的情况下，城内的亲罗马市民们很可能会做出破坏他事业的行为。

尽管心中万般不情愿，安东尼奥还是下令军队收拾营地，将掠夺来的财物装上牛车，准备撤退。

他心存侥幸，认为科林斯的城防足以支撑到他回援，而阿克罗科林斯城堡则能确保撤退道路的安全。

然而，这种侥幸心态让他延误了一整天的时间来整理装箱战利品。他贪婪地舍不得这些搜刮来的财物，却也因此损失了宝贵的时间。

两天之后，安东尼奥和他的雅典公国军队出现在西边的山间通道，他们的身后跟随着满载战利品的马车。然而，当他看到罗马军队的双头鹰旗帜在阿克罗科林斯上空骄傲地飘扬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惊愕和恐慌。

“这些该死的罗马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会占领我的阿克罗科林斯城！？”

“史蒂芬这个蠢货，该下地狱！！”安东尼奥大声诅咒着安德罗尼卡，那些玩忽职守的守军，更加诅咒负责防守的军官，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侄子，居然将这么重要的要塞轻而易举丢给了罗马人！

早知道这小子不中用，就该不顾情面，一脚踢开。

只是再多的咒骂也改变不了现状，很明显，他的部队现在已经被切断了与后方的补给和增援联系。

安东尼奥已经没有退路，为了生存，他必须击败眼前的罗马守军。

由于缺乏持续的食物来源，雅典军队必须在随身携带的食物和水耗尽之前击败敌军。

他们几乎没有时间去犹豫和迟疑。

冷静下来后，安东尼奥果断地命令军队就地扎营，并派遣骑兵前去侦察敌方的具体情况，包括人数等关键信息，同时，他还派出使者前往四处劫掠的奥斯曼骑兵那里，请求他们提供增援。

一方拥有数量上的略微优势，一方则占据着有利的地形，阿克罗科林斯之战的序幕即将拉开。

到了1418年5月1日的早上，安东尼奥从他的侦察兵那里得到了重要的情报：阻挡他们归途的罗马军队只有一千多人，而且是在两天前才刚刚占领阿克罗科林斯城堡的。

在仔细权衡了敌我双方的优劣势之后，安东尼奥决定趁着敌人尚未建立更加稳固的防御工事之前，用骑兵部队守住己方的侧翼，尝试强行突破道路上罗马人设置的障碍，逃出生天。

于是，他命令麾下的两千名士兵整装待发，准备出征。

清晨，驻扎在阿克罗科林斯要塞内的士兵们在集结鼓的声响下，纷纷起床开始整理收拾装备，检查武器，穿戴盔甲，准备作战。

第六长矛大队的第三长矛连，指挥二十名长矛兵的塞利姆连长，比他的士兵们都起得早，此刻已穿戴齐全，正站在一名战友的背后，帮助他系上布面甲的皮带。

常胜军的步兵们一般身着锁子甲或布面甲，需要战友的协助才能穿戴完整。

“上次操练的时候，你小子被抽了十下军棍，等下上了战场要是再扰乱队列，可就不是军棍了。”塞利姆用力紧了紧皮带，不放心的叮嘱着，他的希腊语带着浓厚的突厥口音。

背对着塞利姆的士兵的语气很轻松：“放心吧连长，我晓得的，上了战场我不会丢咱们村的脸。”

只是塞利姆熟知自己的这个侄子的脾性，又多叮嘱了两句：“我们从奥斯曼人手中逃出，九死一生，有幸得到安德罗尼卡殿下的收留，现在我们有田地耕种、睡觉有屋檐、冷了有衣服穿、饿了有食物吃。”

“要是你小子犯了军纪害全村受罚，军法官没收拾你前，老子先收拾你！”说罢，塞利姆系上了最后一个扣子，然后用力拍了拍对方。

那士兵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年轻稚嫩，与塞利姆有几分相似的脸：“叔父我记得，记得！我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上次格拉伦轧城下，我还救过你的命嘞！我以先知的名义发誓！一定不给你添麻烦！”

全连都整顿完毕后，大队长前来视察，与塞利姆交待了几句。

不久，出发的号角响起，塞利姆他们开始集结，扛起常胜军标志性的四米长矛，以每个大队为单位，向城外开拔，准备列阵迎敌。

来到半山腰，此次出战的常胜军行军的细长纵列在变化的鼓点声中，转换成了迎战的横列，很快就列阵就位。

在预设阵地站定，排在第三列的塞利姆从同伴身侧的缝隙处，看到了他们下方约二百余步的敌军，也完成了列阵。

曾参加过奥斯曼内战，征战多年的塞利姆对打仗早就轻车熟路，他轻蔑的吐了口唾沫：“来吧，看看你们的勇气究竟有多少分量！”

山脚下，安东尼奥也在观察着常胜军的队列。

这支罗马军队的目标很明显，就是要截留下他和他的主力军队。

尽管罗马人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但他们的军队却井然有序，武器和盔甲在晨曦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然而罗马军队所展现出了明显的纪律性优势，并未让安东尼奥胆怯，他仍然对他的人数以及部下的忠诚和可靠性充满信心。

这些部下在多年的战争中一直忠实地跟随着他，曾屡次击败装备更为精良、人数更为众多的威尼斯士兵。

而从过去的经验看，这些罗马人都是表面光鲜，真正接战厮杀并非骁勇善战的拉丁武士的对手。

安东尼奥想到这里猛然拔出了长剑，对着他们的士兵们高喊道：“想平安回家、想拿到战利品、就击败眼前的敌人吧！懦弱的希腊人不会是我们的对手，上帝赐予我们勇气，前进接敌！”

在其命令下，来自雅典公国的拉丁人开始动了起来，弓箭手在前、长矛兵和近战步兵在后，朝山坡缓慢前行。

随着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士兵们已经进入了敌军的弓弩射程之内，战斗也随之爆发。

两军的弓箭手和弩兵几乎是同时向对方阵地射出了一连串的箭矢，罗马人凭借其有利的高地位置迅速占据了上风，他们的射击以致命的精确度倾泻在拉丁弓箭手的身上，导致拉丁人的伤亡人数开始急剧增加。

看到这一幕，安东尼奥果断地命令步兵继续前进，以期尽早进入肉搏战以消除远程对射的不利局面。

然而，为了维持阵型，雅典军的步兵只能相对缓慢地前进，在付出了不少伤亡后，终于接近了敌人！

由乔治斯所编练，塞利姆所身处的常胜军第一团人数虽少，但纪律严明、战阵坚固，他们凭借地理优势，以极高的战术素养和纪律性将人数众多的敌军死死钉在原处。

两支部队陷入激烈的肉搏战，长矛与长矛、剑与盾的碰撞声在山间回荡。

鲜血四溅在土地上，士兵们在激烈的战斗中咆哮着、喘息着。

“后排换上！”厮杀之中的塞利姆趁着战斗中的空隙，大声命令。

根据常胜军操典，长矛方阵的纵深正常为6人，如遇到大规模敌军可以加深到10人，而前排作战的军士在厮杀疲惫后，需要各连连长安排由后排的军士替换。

在塞利姆的命令下，后排长矛兵快速冲上前，而前两排的长矛兵也在第三和第四排的掩护下，得以完成替换，回到后排休息消耗严重的体力。

让塞利姆欣慰的，他的侄子居克突克并未让他失望，他在换到前排后坚守在岗位上，用手中长矛不断攻击着敌军。

拉丁人虽然英勇作战，但高地优势、罗马人有纪律的阵型以及长矛的有效运用使得他们始终占据着上风。

随着战斗的逐渐平息，安东尼奥的沮丧情绪也越来越强烈。他陷入了犹豫之中，不知道是该派遣骑兵进行最后一次进攻还是作为预备队保留自己最后的筹码。

他的眼睛紧张地在前线和骑士之间扫视着，焦急地等待着突破的契机。

他深知，如果此刻带领骑兵撤退，虽然能够保住宝贵的骑士们，但步兵和辎重却必然全军覆没。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但他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赌上一切去争取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