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分岔路

主管急匆匆的将茜莉雅带到阁楼上。

小床、小桌、一个贴了镜子的衣柜、几排书架挤在狭窄的阁楼里，空气中飘着一股大海的咸腥味。

书架了书都珍重的蒙上了油皮纸，刚刚进来的士兵似乎没有把书带走。没上过学的大头兵不清楚这几排书的价值，桌上还摆了些少女的零碎杂物，风干的花、折纸、捡来的贝壳、准备送给养父但没还做完的手链....

这便是少女成长过程中的一切了。

那整个的房间朴素的像木头做的画框，镶着画廊里最无人问津的一幅画。那上面用最好的颜料画出了最质朴的少女，她踩着沙子，纯真的认为自己的人生就如那万千朵浪花般平平无奇，从没人告诉过她你该眺望海洋，告诉她就连那酽酽的，滟滟的浪都不能承载您的人生。

因为大海，注定要染蓝天空。

“小茜....”主管看着少女肿起的侧脸，与还没擦干净的泪痕，冷硬的话堵在喉咙里，“我——”

若没有那场大火，她的人生绝不会在这种连月光都只能照进半个角落的阁楼里吧？

莫说打这一巴掌，恐怕跪在地上敢抬起头，就要被那些传说中的内卫们以不敬之名千刀万剐了。

可下一刻，他却没有等来少女的苛责与质问。

瘦弱的身躯抱住了他，茜莉雅轻轻摇了摇头，温柔的说：“尼桑叔叔，发生什么事了？”

少女很聪明。

稍微思考了片刻，她就知道主管是为了保护她才打她的，虽然她并不清楚这么做的缘由是什么。

包括她想过去要回镯子时，那个戴斗篷的姐姐却抱住了她，真是神奇，自己突然就没了力气，只想躺在她的怀里，什么也不多想....

她知道，现在的主管应该比她更难受。

“没事没事....”茜莉雅像大人一样轻轻拍了拍主管的后背，“刚刚哭是装出的哦，其实不痛的！”

主管当然知道自己那一巴掌用了多大力，尽管收了劲，但为了防止被卡德看出疑点，还是结结实实的呼了上去，恐怕到明天早上茜莉雅的脸都还是肿的。

心中涌出暖流，但现在不是说这些东西的时候。

他将茜莉雅推开，严肃的问：“小茜，不是叮嘱过你，那根镯子平时要藏起来么？”

茜莉雅似有些不知所措，不敢和主管对视，“我....我....抱歉，今天午睡起床时头昏昏的，忘记收好了。”

主管叹了口气，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

玉镯是茜莉雅当年飘流而来时就戴着的，在少女看来，这就是未曾谋面的亲生父母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老板那个人大大咧咧，一天二十四小时里有二十三小时都在醉酒，能把小孩拉扯大已实属不易，心理关怀弥补亲情缺失这种事就别想了。虽然茜莉雅平时一直很阳光，也从未将类似的伤感表现出来过，可又有几个小孩不想父母？

“你还记得我和老板教过你的吗？”

主管走到那排书架前，单手撑住书架下摆，也不见他如何用力，这个至少两三百斤的实木书柜就被他轻描淡写的抬了起来。

积尘嗖嗖落下，在书柜底部，几本被压到毫无折痕的册子露了出来。

金边勾勒的红封面，威武的两头狮鹫手持魔杖与长戟，拱卫着一头头戴王冠金毛狮王，这是不列颠的户籍证明，里面有茜莉雅的另一个身份。

以及一本能在南大陆全部国家通行的护罩，和一本时钟塔银行的不记名存折。

“记得.....我叫温蒂·贝克，今年十九岁，出生于南大陆不列颠联合王国的约克省，父亲是一名医生，叫乔治·贝克，母亲是在贸易公司工作的文员，叫.....”

“可以了。”主管将这三本册子塞进一件不起眼外套里侧，又将外套披在茜莉雅身上，“海上风大，衣服要穿好。记住，密码是碧蓝之海的字母倒序。”

他将茫然无措的少女抱在怀里，使劲的，使劲的紧紧搂住。

随后，这个即将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半膝下跪，牵起茜莉雅的手，在手背上珍重的吻了一吻，嘴唇轻抿一触即脱，是无可挑剔的骑士礼节。

“公主殿下，臣尼桑·奥斯汀·金很荣幸能看着您长大。”

“什么？”

因为声音太小，茜莉雅听得并不真切，好奇的看向主管。

“没什么，走——”

主管牵起茜莉雅，径直下楼。

谁曾想，一下楼就被人堵上了。

是那个该死的精灵。

“娘希匹，敢耍老子？！！不是说好这夕....茜什么鬼特勒下班就让我嫖吗！妈的，想跑？哼，闪电旋风劈——”

他好像明显喝多了，脸有点红，说着怪话，一见到茜莉雅就握拳边砸墙边嚎。

主管的脸冷了下来，这一次再也不是各退一步的滑头做派，近乎实质的杀气在他身周弥漫，仿佛空气骤然下降了两三度般令人不寒而栗。

“让你嫖？只是说让你和她谈谈吧。”

“这不还没谈吗？谈都不谈就想跑？”阿道夫指着鼻子骂，“这丫头片子能看不上爷？马尿喝多啦！来，出来，给你看看爷兜里的鸟....哦不，兜里的金镑....嗝~”

难闻的酒气从他喉间蔓延。

就在这时，安库亚适时出现。

他扯过发酒疯的阿道夫，小声给主管赔罪，“抱歉抱歉，我这朋友喝多了，估计等等就躺桌底下去了。您就让她陪我朋友聊两句吧，不然他这酒疯一直发个没完，我保证不会干什么。”

主管放下腿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看了眼茜莉雅，谁知她先靠了过去——

“没事的，既然都答应这位先生了。”茜莉雅似乎很相信安库亚的人品，甜甜的笑着说：“我会好好拒绝他的！”

“那你们就在这里谈。”

“娘希匹，想多管闲事？”阿道夫又开始指着鼻子骂：“老子守你的规矩，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出去！不然在店里又叽叽歪歪没个痛快....”

“好好好....安库亚先生，麻烦您扶着他，我们到后门去聊怎么样？”

主管叹了口气。

“三分钟，三分钟内必须回来。”

之所以同意，也有部分安库亚的缘故。

他刚刚保护茜莉雅的举动，让主管下意识对他卸下了部分防备。

看着三人一前两后的从后门出去后，主管皱了皱眉，还是找了个厨子：“跟上去，看好小茜。他们敢动手动脚就直接砍——”

“直接砍？”厨子寻思是否太西海岸了。

“注意着点。”

说完，他走进后厨，拍手召集了所有人。

“都别干了，关火。都出去找老板，他妈的，死在哪喝酒了....”

厨师们面面相觑。

“那客人点的单....”

“客人不用管，今晚打样。把姑娘们都喊回来，全部去找，一定要把老板找到——”

“找老板做什么？”

“找到后，就跟他说......‘小茜要去秋游了’。”

大伙气笑了，狗日的，就这点事把我们喊过来？什么女儿奴。

但碍于主管的权威，还是没人敢反对，都立马出了门。

唯独跟茜莉雅关系最好的厨子被留了下来。

“肯桑，马上换身衣服。带茜莉雅去秘港，找艘能跑的船，往南边开，只管开就行，老板最迟半小时内会追上你们。”

秘港位于鹿特港的下层，那儿有个天然的海蚀溶洞，能避开税务官耳目，是海盗与黑船的聚集地。

他将一个沉甸甸的装满金镑的钱袋塞在肯桑手上，“镇静一点，去隔壁喊辆马车，帘子拉上，见机行事。”

肯桑也懂，作为曾经的道上人物，一下就明白过来：“刚刚那个帝国佬冲茜莉雅来的？”

“快走，事后少不了你好处。”

肯桑点头，不再多问。

可就在这时，一名姑娘急冲冲的闯进后厨——

“主管，不好，马克米安他....他....”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人一下子全没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管事的：“他在后门被人打晕了！”

马克米安。

正是刚刚去看顾茜莉雅的那名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