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

沈立筠叹道：“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不同？”赵先礼笑道：“何为道不同？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天下人有天下人的道，哪有什么真正的同道之人？就算有，也只是未到分道扬镳之时罢了。”

赵先礼坦然道：“虽说整件事有了你的插足，多了些许阻碍，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顺利的。”

“至于那条狗，是本官专门向杨森要来，准备拿他把柄的，谁知竟让你看出了端倪。”

“为了防止你越查越深，本官本来想把王茂揪出来，给他定罪，让他背下这个罪名，却未曾想，你不知从哪，竟遇到了自杨森地窖里逃出来的孩子。”

沈立筠忽然插嘴道：“而你更没想到，杨森为了不让罪行泄露出去，竟敢派人当街追杀我，确是没想到，我在慌乱之中，不仅没死，还发现了佛堂血案，又正好备圣上所救。”

“也不知你这小子是走了什么运气，竟然这都不死，还白捡了个钦差的差事。”

“很可惜，让你失望了。”

赵先礼摇头叹道：“也是天不遂人愿，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沈立筠淡淡一笑：“所以，一计不成，你又生一计？”

“没错。”赵先礼眼神一变，陡声道：“谁让那王茂有此等天怒人怨的癖好，也恰好让本官得知，本官知道，此案一日不破，你便会一直追查下去。既然如此，本官指使杨森，引导你将此案转移到了王茂身上。”

说罢，赵先礼眉头一皱，不解道：“按理说，本官的计划虽有瑕疵，但瑕不掩瑜，足以称得上是天衣无缝，你到底从哪里看出此案是本官所为？”

沈立筠笑道：“天衣无缝？天衣再精致，哪里比得上母亲亲手所织？”

“你说什么？”赵先礼更疑惑了。

“还是因为你的母亲。那日，你的母亲在得知你暗中养狗之后，已是怒极，不顾一切的冲进了你的房中，又发现你在看些道家典籍，以为你是不务正业，将你的书全部打翻在地。”

“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恰恰是其中的一本，里面的文字，是金文。”

“金文？”赵先礼脸色大变，喃喃道：“你……你竟也懂金文？”

“或许又是我运气好吧，上天总是眷顾我这边，恰好我从前也学过些金文，若非如此，又岂能知道你书中之秘呢？”

“你……果真能看懂……”赵先礼还是不敢相信的愣了愣神。

沈立筠面带悲哀的说道：“死疾自有天药医，其中药方种种，都是些寻常丹药，但最后，却还需一味最重要的药引，那便是孩儿的脑汁！”

“以此孩儿脑汁为引，方可练成天药，长此服用，百病自当痊愈。”

沈立筠淡淡地说道：“赵大人对此药方甚是重视，在其中标注甚繁，还真是生怕遗漏了任何一处细节啊……我说的对吗？赵大人？”

赵先礼苦笑道：“竟是如此……竟是如此……百密一疏……”

沈立筠讥讽道：“或许，并非是我运气好，我最该感谢的，应该是你的母亲。若非你母亲对你如此器重，我恐怕也没有机会得知此案的真相，也看不透你赵大人。”

赵先礼自嘲一笑：“是啊……都是母亲对我的器重……都是母亲对我的器重……”

“当然，只此一证是定不了你的罪的，于是我便去找了杨森，相信从他的口中，或许能套出点什么。”

“杨森？”赵先礼忽地嗤笑道：“大刑伺候了他那么多日，他要是能开口，早开口了。”

“是啊。”沈立筠笑道：“那么他为什么死不开口呢？是他的骨头硬，还是他真的不知道什么，亦或是，他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中？”

赵先礼面色一变，骇然道：“你……你知道了？”

沈立筠摇摇头：“难怪他大刑加身却死不开口，难怪他愿意跟在你屁股后面为你做事，难怪他一口咬定此案是王茂所为，从而把你摘出此案。原来，他为的，只不过是他的儿子罢了。”

沈立筠鄙夷地看了一眼赵先礼：“你为了能将杨森牢牢拴在手里，为你做事，以他的儿子为胁，让他为你卖命，如此小人行径，亏得你还是读书人！”

赵先礼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这只不过是必要手段，质子，乃是从古至今的手段。”

“哦？”沈立筠怒极反笑道：“将质子挖空脑液，用作你的药引，也是从古至今的手段？”

赵先礼面色一变，再也坐不住了，霍然起身道：“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杨森认出来他的儿子。”沈立筠嘲讽道：“虽然杨森父子二人已经多年不曾见过，但父子血脉之情又岂是你这等无子之人可以理解？只此一眼，杨森便认出来他儿子的尸身，肝肠寸断！”

“正因为你将杨森的儿子充作药引，所以只好向他要来那条狗，就是为了在你母亲痊愈之时，以此狗为证，彻底让他替你背了这黑锅，以此来灭掉最后的知情者。”

沈立筠摇摇头：“可怜可叹啊，若不是我，杨森至死还以为他的儿子能因为他的死而受到你的优待，因而他大刑加身不改其志，甚至还在替你泼脏水。”

赵先礼身子一震，“沓沓沓”后退几步，大口喘着粗气，眼神中尽是不敢置信之色。

忽然，他脸色一变，大喊道：“是本官又如何？他王茂便干干净净了吗？他杨森就干干净净了吗？他们哪一个不是罪大恶极？”

赵先礼猛然停住了话头，双目透来凶狠的神色，一拳重重锤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们为的，是酒色财气，是荣华富贵！本官为了什么？本官为了什么？本官为的，是孝！本官对母亲的一番孝道，足以感天动地，何故有错？”

他深深吸了两口气，微微颤抖着：“凭什么他们这群恶人能借着本官的光逍遥法外，而本官只是要他们为我做一些事，他们便来反咬本官一口，连你！”

“沈立筠！”

“你也来揪着本官不放？本官是为了母亲，为了大孝，此乃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