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一滴血

车马辚辚。

数十辆囚车鱼贯驶出廷尉狱,林度等狱卒护卫两旁。

选择的这条道路已被戒严。

洛城外驻扎的右营卫士卒已提前进入洛城,十步一人五步一哨,把沿路街口全部封锁起来。

城中的捕快也来协助,每过一段距离,便能看见挎刀巡捕于道路两旁巡逻,把想冲上前看热闹的闲杂人等挡在路外。

不知情的来往商队和以及行人,只好驻足等候,等廷尉狱的车队离开,才得以继续前行。

除此之外,牛达、夏石镜等人,以及几名林度不认识的披甲将军,骑马持枪,分成前后两拨沿路押送。

沿街的酒楼商铺等高楼屋顶,以两人一组,站满了背弓挎箭,口衔响哨的军士。

初时围观的人群还只是议论,等路程走到一半之时,不知是谁起了声哄,臭鸡蛋、烂菜叶等如雨点般朝囚车砸来。

林度和苗小六一组,左右守着一辆囚车,不敢离开半步,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囚车后面迎着腌臜物前行。

见人群变得混乱,有捕快赶上前甩出几鞭子,强行稳住秩序。

林度把头上的菜叶扔掉,往后看了眼。

只见站在后面囚车里的飞天夜叉神色木然,仿佛听不见路边百姓喝骂一般。

再后面的杀官士卒脸上则带了几分愤慨之色,嘴唇蠕动,好似想不通他们为何要砸自己,正和他们争论。

听见车队驶来,两旁酒楼上的客人推开窗户朝下观望。

赵松极和张岳重遮掩了面容,脚步匆匆走上临街二楼,早在此处占桌的手下见人到了,立马起身候在一旁。

张岳重见了下面正扭头朝后望的林度,指了指,朝赵松极道:

“此人便是林度。”

赵松极点点头,在心中牢牢记住他的样子。

等事了,便把你挖心掏肝,祭奠大哥亡灵!

楼梯上又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韦霖快步上楼,朝着赵松极两人禀告。

“属下已查明,今日押送处斩的人中,目标并不在内。”

赵松极点点头。

这种情况并不出他的预料。

洛城每次处斩犯人,都会根据处斩人数的多少,分成三至五日来行刑,并非皆在一日之间全部斩杀完毕。

像前年处斩人数创下历年新高,便连续斩了七天。

“让人继续查探。”

“是。”

韦霖转身下楼,赵松极也随即起身。

目标既然不在,他也就没必要继续在此浪费时间了。

街上忽然起了一阵骚乱。

赵松极往外望去,只见一群山民打扮的汉子,挤翻护卫,朝着一辆囚车冲去。

赵松极又重新坐了下来,他想看看廷尉狱对此的应对之策如何。

……

林度正随着车队往前走,忽然听见身后起了骚乱。

接着,打头的牛达一挥手,车队停下。

两名节级握刀快步冲向后面。

一声令下,押送囚车的护卫纷纷掣刀在手,刀尖对准囚车里的犯人。

林度学着苗小六的样子,微微弓身,刀尖朝栏杆缝隙探入囚车,眼神警惕,不断打量四周。

那伙山民只往前冲了几步就被拦下,离着囚车还有两丈距离。

小卒认出了这伙人,把脖子上的枷不断往栅栏撞去,口中只一个劲叫嚷着:

“走啊。”

“你们来这做什么?”

被明晃晃的利刃拦住,山民为首的一名老者颤悠悠屈膝跪地,两手按在交叉拦路的利刃上,朝着捕快不断请求。

“求求大人,让我上前去看恩人一眼。”

“这位军爷救了我们沙坡村一百五十三口性命,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求求大人,让我把从村里带来的鸡子喂恩人吃下,然后留下恩人姓名,立庙树碑,四时供应香火……”

老者身后的人也跟着,呼啦啦跪了一地,不断往地上磕头。

带队的小旗官虽与囚车中的士卒分属左右两营,但也听过他不满上官欲杀良冒功,一时激愤把带队把总当场斩了一事,心中对他也有几分敬佩。

大步来到山民面前,朝那两名捕快扬扬下巴,示意两人把老者搀起。

又从后面人手中接过装着鸡蛋的竹篮,跳上囚车,把竹篮挂在小卒脖上。

往后挥挥手,赶来的士卒围成一圈,刀尖对准跪地的人群。

等车队重新启动,士卒才收刀跟了上去。

沙坡村的人等士卒走远,相互搀扶着起身,隔着那一队士卒,远远跟着望着。

小卒眼泪不断往下滑,嘴里大口咀嚼着的鸡蛋往下掉落,黄的白的铺满枷锁,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往后面的嚎哭声看去。

……

不多时到了刑场。

三排拒马围出一个圈子,把看热闹的人群拦在后面。

囚车驶近,兵卒拉开拒马,让出一条道来。

把囚车内的囚犯一一押出,按倒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跪下。

待验明正身,侩子手抱刀上前。

监斩官喝道: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侩子手朝鬼头大刀刃上喷出口烈酒,大刀扬起,人头落地。

周围喧嚣再无他们有半点关系。

如数眼喷泉,喷出或高或低的泉水,在正午的阳光下亮得刺眼,拒马后围观的人群齐齐叫了声好。

鲜血似有灵性一般,沿着高台流下,主动汇集在台下的低洼处。

不论它们以前的主人是何身份,犯下何种罪行,此刻它们别无二致,汇聚融合,不分彼此。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阴沟里的苍蝇闻见味道,欢喜扑上尽情吮吸。

第一天的斩首,到此结束……

……

林度指挥着几名狱卒,把木台上的尸身和地上滚落的头颅搬上板车,滴滴答答的,送往缝尸铺子。

沙坡村的老者见恩人头颅飞得最高,最后才落下。一颗心也随着起落,然后晕了过去。

村中的其他人留下两名青壮照顾老者,剩下的把身上带着的银钱在一起凑了凑,买了口能买到的最好的棺材,又买了香烛纸钱等物。

每人头上扯了条白布系着,雇了辆牛车拉着棺木,跪在缝尸铺外等候。

缝尸铺的案上地上挤满了互不相识的人,哑巴正忙着从箩筐里把头给他们一一缝上。

林度看着紧靠在一起的小卒和飞天夜叉,心里不知该悲该喜。

“你们俩认识下,下去后也好有个照应。”

转身正要离开,蓦地看见阳光透窗射来,飞天夜叉被草草缝在一起的尸身,头颅下方皮肤在阳光照射下,隐约分成了两层。

林度伸指摸了摸,在对方衣上擦净手指。

然后背手离开缝尸铺。

他已明白,为何廷尉狱地牢第二层,会有这么多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