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无论何时总是人潮攒动。甄汐艰难地拖着行李箱穿过候车大厅,找到一处座椅。哪怕她是回家,也未能规避99%女性的习惯,收拾行李时,不知不觉装满了整个箱子。
当年她去上海读大学,老妈恨不得把家装进行李箱。在某些不起眼的方面,母女的相甚至超过了基因遗传。
顾攸之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没拿过多的行李,身上背的单肩包装着此行所需的全部物品。
两个怎么看也不像同路的人,随着检票站在了一起。
“我还以为要乘飞机呢?”顾攸之罕见的主动开口。
甄汐向他投去鄙夷的目光,去东莞往返费用都是她来支付,不花钱哪来这么多事。
“火车票比较好买。”她收起吐槽,说出冠冕堂皇的厉害。
其实她是不愿意那么早回家,打算能拖多晚是多晚。乘8个小时火车,到家晚上10点多了,说不了两句就会各自回房间睡觉。减少接触,避免言多必失。
放行李箱时遇到了小麻烦,甄汐的箱子太重,她抬不起来,看向顾攸之,那个人的身高想要把箱子举到行李架,似乎有点强人所难。她正摇头叹气,隔壁邻座的男孩热心帮她摆放了行李。
以此为契机二人攀谈起来,男孩恰巧是她中意的‘小狼狗’类型,她能读懂他眼神中炙热的渴望。如果不是身旁有个碍事的家伙,这应该是非常美好的艳遇。
靠窗而坐的顾攸之饶有兴致的听着两位‘垂钓高手’彼此试探,不时捂嘴偷笑,层级太低了,两个人都是。
男孩在中途到站下车,临别前加了甄汐的微信好友,相约回BJ再见。甄汐意犹未尽,随手翻看着男孩朋友圈健身的照片,遇到喜欢的果断点赞。
顾攸之见好戏结束,转头看向窗外,掏出耳机听歌。一首歌没放完,感到有人在拉自己衣袖。转回头,心想这位姐姐真是精力旺盛。
“喂,你要不要吃东西?”甄汐探出头,单手托腮,侧脸问。
“不用了。”他的话一贯言简意赅。
回答完,他没再把头转向窗外,现在车厢内有更美的景色。她长长的睫毛、明亮的眼睛、高鼻梁、薄薄的嘴唇、略带有婴儿肥的脸颊,见到甄汐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偶遇后,他知道了,三年间一直没敢忘记。
但是,这位姐的性子,着实恶劣。哪怕是假结婚,好歹他还坐在身边,如此堂而皇之地与年轻男人调情,实在难以简单的轻浮评价。
好感与恶感相加刚好清零。他摇头,把个人好恶抛在脑后,重新回到工作模式。
“为什么竹笋牛腩搭配的配菜有胡萝卜,妥妥诈骗犯,”甄汐用筷子挑挑拣拣把胡萝卜拨到一旁,“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胡萝卜呢,又不是小兔子。”
他很想给这位挑食的女性科普,作为一个亲身养育过兔子的人,可以负责的肯定兔子不喜欢吃胡萝卜。
“我最接受不了胡萝卜、苦瓜、牛蛙这三样,你呢,有什么不吃的?”她咽下绝不是牛腩的牛肉,瞄向他。
顾攸之并不知道甄汐与常人不同之处,他只是认定这个女人怕寂寞。
“我没有,”他停顿了片刻,补充,“为了活下去,我什么都吞得下。”
她翻了个白眼,搞不懂日常的聊天话题怎么突然拉高到人生觉悟的程度。
火车上的盒饭永远闻起来比吃到嘴香,甄汐尝过一口,瞬间没了胃口,勉强吃了几口菜,剩了一大半。
列车广播播报下一站“长沙南”。
她想起跟孙相泽交往时,两个人一起去长沙旅游,下车的车站也是长沙南。那天经历了懒床,错过列车,改签等一系列事件,情侣间难免相互指责、拌嘴。午饭她就买了自己那份,没管那位有钱有颜的学弟,气头上的她根本吃不下,孙相泽贱兮兮的抢过盒饭吃得一干二净。嚷着她吃剩下的饭最好吃,并扬言要吃一辈子。
那时自己应该很开心吧?甄汐对记忆中的情绪只能臆测。
“你要吃吗?”这句话鬼使神差的出口,甄汐愁的想抽自己嘴巴。
他以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她,强忍着遭到羞辱的自尊,“我从不吃别人吃剩下的食物。”
甄汐点头如捣蒜,保持尴尬的笑。
此后的3个小时里她没敢再向他搭话。
列车缓缓停靠在虎门站,甄汐起身看着行李架的箱子发愁,顾攸之默不作声的替她取下箱子。
“你取得到啊。”她大脑脱线,脱口而出。
顾攸之斜睨她,冷笑,“甄总,不要把你认为的当做事实。”
这是顾攸之第一次对她展示攻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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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庆义像是丢了魂,永远找不回来的那种。坐在办公室看了一上午报纸,愣是一个字没读进去。同事老赵忍不住拿他打趣,“这是遇到不认识的字了?还是报纸封面印着大美人?不舍得翻页啊。”
“去去去,喝你的茶。”甄庆义没好气地把报纸扔在桌上,走出了办公室。
博物馆内有一群朝气蓬勃的小学生前来参观,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飘荡在历史的旧物之中。他恍惚间在那群孩子中看到年幼的西西一闪而过。
对于女儿嫁人,任何一位父亲的内心都是复杂的。他不像老蔡兴奋喜悦,虽然有一颗石头落地的想法,却转瞬间被延绵不断的失落淹没。
西西嫁人了,没和自己打招呼就嫁了。下班后骑上自行车的甄庆义仍然无法接受。
打开家门,屋内装潢布局多年未曾有变化,他却就是觉得空落落的。属于西西的房间,他们一直不敢另作他用,等那天她突然拎着行李回家,说不再出去闯了,好有住的地方。以后再也用不上了。
老窦接电话啦~老窦接电话啦~
甄庆义呆呆望着手机,聆听甄汐上大学前为他刻意录下的来电铃声。来电终止,甄汐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屋子里充彻着他的失落。他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老了,老到不愿动弹。
铃铃铃……
座机急促的铃声吵闹的让人心烦,他起身接起。
“老甄,我给你发微信,你又没看到吗?”妻子的责备无所不可在耳边响起。
甄庆义调整情绪,可不敢招惹对面的母老虎,“我刚刚在骑车,没来得及看。”
蔡念京懒得跟丈夫纠缠,直截了当的吩咐:“等下我去理发店做头发,之后直接去火车站接西西和攸之,你在家把饭煮好。女婿第一次来,千万不能马虎。”
甄庆义满口答应,撂下电话,又回到沙发上发愣。
再回过神来,时针指向晚上10点。他慌忙起身煮饭,至于菜……他30年雷打不动的每天下班去市场买新鲜食材,家里根本不存在隔夜的肉、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