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黑魔王兄弟

路明非鼓起勇气，从孤儿院高高围栏的阴影中走出，迈步走向草地边正对着一辆老式捷豹汽车轮胎底下塞钉子的那三个男孩。

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手里按住藏在口袋里的皮拍子。

十七岁的汤姆就站在后面，冰冷的目光看向十一岁的路明非，满眼都是自己童年的样子。

就是这样，有些路你一旦走出去就回不了头，给自己设下的道德界限会在一次次试探当中逐渐崩溃，最后成为汤姆这样的人，获得新生。

然而在远方，一道犀利的目光穿过林荫正望着这边，一个老人，他个子瘦高，银发和银须长得不可思议，却遮不住脸上那一对半月形眼镜后面湛蓝湛蓝的明亮眼睛和看上去被打断过两次的高挺鼻梁。除了长发和胡须引人瞩目之外，老人穿一件长袍，披一件掩到地的紫色斗篷，登一双带搭扣的高跟靴子。

从始至终，这个老人只看到路明非一个人站在角落里自言自语，直到迈出了第一步。

“不，不应该这样，五十年前我没有让他走上正途，如今伍氏孤儿院又出现了一名小巫师，我有责任指引他。”喃喃自语间，望着路明非的背影，老人迈出一步，随后消失不见。

当他再次出现，路明非并未第一时间察觉，只觉得先前有些晒背的阳光似乎消失，食物的甜腻香气扑鼻而来，让路明非像受惊的土拨鼠一样往后一蹦，这才抬起头看到这位高得有些出人意表的老人。

阳光下的老人露出一个慈祥却让人觉得有些滑稽的笑容，朝着路明非微微弯腰，递出一封信件，“路先生，我是阿不思·邓布利多，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校长。按照惯例本应该是由猫头鹰为你送来霍格沃茨的入学信，请原谅一个老人的任性，由于我的好奇，不请自来。”

哦，原来是魔法学校的入学通知书……

邓布利多、霍格沃茨？！路明非忽然反应过来，心中发出尖锐爆鸣，要不是右手还绑着皮拍子，他肯定要扇自己一巴掌看看是不是做梦，现在就不好这样做，免得一下把自己打晕过去。

一时间路明非有些错乱，本来以为是混迹伦敦的浴血黑帮剧情，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拐弯变成重生之我是巫师了？路明非再是迟钝也意识到他好像错估了自己穿越的地点，霍格沃茨、邓布利多这两个关键词连在一起，这是来到了《哈利波特》的电影世界了啊！

“对了，霍格沃茨是一所魔法学校，路先生或许已经察觉到你的不凡，例如情绪激动时对周围物品造成破坏、忽然使手里的勺子变形等等。请不要担忧，那正是你觉醒了魔法的表现。”不管路明非如何后悔自己怎么就没看完《哈利波特》的原著，他现在都一句话说不出，只能听着邓布利多喋喋不休的解释着霍格沃茨和魔法。

邓布利多望着明显被唬住的路明非露出狡黠的笑容，伸手往那件睡袍似的衣服里想要取出某件物品，恰好听见路明非带着不敢相信的语调问道：“校长先生，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能不能给我展示一下魔法？”

路明非其实已经信了，这才1991年，罗琳都没开始写《哈利波特》呢。

再加上邓布利多样子看上去真的和他看的电影里的模样如出一辙，除非路鸣泽又在耍他，否则路明非真是找不到破绽。

一想起《哈利波特》的电影他就遗憾，既是为了自己没看完原著结果穿越过来后悔，也是想起他除了小学那会儿学校组织去看的前面两部之外，后面还有一次是文学社里一起去看，那次正好是赵孟华请客。

提起这件事情，路明非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会儿陈雯雯或许就和赵孟华郎情妾意，只是没挑明，借着大家一起看电影的由头发起了一次暗中的约会。赵孟华曾经豪爽的表示下次他还请客。

路明非已经明了，当最后一部《哈利波特》上映的时候，大概赵孟华就会和陈雯雯手牵手步入电影的殿堂……

“想什么呢！这又不是结婚！”路明非腹诽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瞬间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

挡在路明非身前的邓布利多只是发现这个孩子的思维有些走神，笑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根形制古朴独特的魔杖，然后牵起路明非的手，随后挥舞魔杖轻轻一点。

周围景色忽的变换，路明非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卷入漩涡之中，转瞬间他几乎要快跌倒，强烈的眩晕感来得快也去得快，等他勉强站起来一看，周围景象与先前迥异，居然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山崖边，而天空一片漆黑中点缀着繁星点点。

移形换影！

路明非猜到了这个魔法，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邓布利多，从伦敦跨越了至少三个时区才能由白天转变为黑夜，邓布利多的举动无须多言，已经足够证明这种力量的超凡。路明非正要大喊我信了，可是邓布利多的展示并未结束。

“噗！”一道烟尘从邓布利多的魔杖里冲天而起，飞向空中忽然绽放，仿佛火树银花般在漆黑的夜空中照耀出璀璨的烟花。

“11”，硕大的两个数字在天空闪耀，路明非长大了嘴巴，视线在邓布利多手里的魔杖和空中来回转换。

“祝你生日快乐，路先生。”邓布利多笑着看向路明非，他要用一次出人意表的相见给路明非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路明非的确是像邓布利多期待的那样惊喜，但是在这份喜悦之外，他很快平静了下来，感慨良多。

曾几何时，他也无数次幻想当自己生日的时候会被当做关注的中心，有人为他欢呼，为他庆祝。可是这样的梦想随着他长大终于不复重现，不是没人记得路明非的生日，叔叔也会在他生日时送个小礼物，偶尔也有来自同学的馈赠，比如为了回报那张CD，陈雯雯回赠过一支笔给他。

但是从没有人特地为了他的生日带他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荒野为他绽放烟花，哪怕对这位巫师而言这可能只是举手之劳。

但是对路明非而言，就是他现在能够想象到的一切。

路明非忽然觉得鼻子里有些酸涩，很久没有体验过的一种情绪在心中酝酿。

“噢，路先生，抱歉……”以邓布利多的见多识广，这一刻都有些慌，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触及了路明非的伤心事，他策划已久的这次见面怎么能以对方哭泣作为结束呢？

邓布利多一拍脑门，还好作为一名伟大的白巫师不会去做没有准备的决斗，他有备而来。

“饿了吧孩子？这是我最钟意的口味，希望你也喜欢。”不知何时邓布利多手上多了一个肉桂苹果蛋糕，烤成焦黄的苹果片覆层上插着一枚雕花草莓，上面用魔法塑造得到华丽闪动字体从英文的“eleven”变化成数字“11”。

肉桂苹果蛋糕虽然有点口味独特，路明非闻着肉桂浓郁辛辣的香味觉得有点儿刺激到自己的鼻腔，酸胀感冲着脑门让他视线模糊。

烟花于头顶绽放，路明非许多年后忘了他在11岁生日那天怎么就答应进入霍格沃茨学习魔法，但是生日的时候品尝肉桂苹果蛋糕成了他延续许多年的习惯。

至于当下，路明非捧着邓布利多送他的蛋糕，狼吞虎咽一样品尝着甜到有些腻人的奶油，感念于邓布利多的关心之余，脑子也逐渐从刚开始的惊喜和混乱当红平复下来。

路明非回顾穿越过来的种种经历，另一件事让他不得不极度在意。

汤姆·里德尔，孤儿院，日记本，线索凑成了一条线，让路明非想起了他看过的电影里第二部当中那个伏地魔栖身的日记本，似乎与路鸣泽给他留下的那本如出一辙。

而日记本中的恶灵，要是路明非记忆没出差错的话，什么汤姆大哥、伦敦呼保义，那、那分明是伏地魔啊！

“我的朋友，你似乎在想我的事？”仿佛察觉到路明非的思绪，一道飘忽的人影骤然浮现在他身边，弯下身子在路明非耳边低语。

路明非几乎吓得跳起来，可是看到自己一瞬间的不自然被邓布利多察觉，他又强行压制住惊骇，装作不认识汤姆。

对不起了大哥，正所谓兄弟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路某人何等英雄，岂能与你这般魔头为伍！

烂话在心里头浮现，路明非稍稍平复了紧张，不由暗暗叫苦，他在邓布利多眼里只怕是早就和伏地魔沆瀣一气，难怪邓布利多对自己如此特殊，还庆祝生日送蛋糕，这是断头饭吧！

而汤姆，或者说伏地魔，全然没有理会路明非的无视，只是用深邃的眼光望着前方那个身材高大的老人。

“完了完了，我这是什么命啊？刚开局就碰上伏地魔和邓布利多对上，他俩一交手的余波我都得被烧成灰吧？”寂静的荒野当中只余焰火的喧嚣，路明非心如死灰，然而等待了片刻，他预料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邓布利多只是关心的问到：“明非，你还好吗？我看到你的脸色有点不自然。”

路明非嘴快，脑子都没想好就已经回答：“啊？没事，我这是有些感动，没想到教授你还这么细心。”

邓布利多的长眉微动，他发现了路明非的言不由衷，却并没有看向他的身侧，因为在邓布利多的视线中，路明非还是哪个路明非，至于汤姆·里德尔，从来都无法被其他人观测到。

“那就好，你要再吹个蜡烛吗？我也很想吹生日蜡烛，只是给我庆祝的人都不太想做能放下那么多支蜡烛的蛋糕。”邓布利多眨眨眼开了个玩笑，他慈祥的笑声把话题转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邓布利多也不会故意窥伺别人的内心。

路明非见到邓布利多没有发现汤姆，松了口气也有点感同身受，生日对路明非来说并不是太美好的记忆。

察觉到路明非的低落，邓布利多意识到问题所在，沉吟片刻，转而把话题回到他最关注的地方，提起了伍氏孤儿院的事情。

“明非，请原谅一个老人的好奇，在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好像正准备对那几个孩子做些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你当时想干什么？”

路明非不由自主的身子挺直，腰间皮拍子触及皮肤的感觉让他回想起当时场景。那会儿，路明非正要用皮拍子教训那几个喜欢霸凌的小鬼，可这种事情，真的能和邓布利多说的吗？

“要是说了，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天生邪恶的黑巫师小鬼啊？可我记得邓布利多会摄神取念，我要是撒谎估计印象更差了吧？不能多想了，要是被读心就要命了。”路明非脑子里转过无数想法，到了最后他决定遵从本心，主打一个怂字，反正邓布利多是正派人物，总不能因为想做却没做的事情不教而诛吧？

“呃，我当时想揍他们一顿……”路明非一开口，邓布利多没有丝毫意外，他当时就看出了路明非的意图，他好奇的其实是路明非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那帮家伙天天在孤儿院里结伙欺负人，搞得我都不敢回孤儿院生活，后来我……”路明非忽然顿住，虽然明知道汤姆就是少年伏地魔，但是他想起在自己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会的时候，还是汤姆出手相助，不管对方怀着什么企图，至少路明非是做不成恩将仇报的事情。

所以犹豫了一下，用春秋笔法描述道：“后来，我在街头上认了一个大哥，他教了我一些对付恶棍的小手段，加上我参考街头打架的经验，做了一个武器，想把那帮霸凌者教训一顿，威胁他们再敢欺负别人就继续教训他们，让这帮小恶棍再也不敢了。”

究其本心，路明非并不想动用暴力进行威胁，奈何他人微言轻，对方又都是未成年小孩，根本没人能够管束，所以路明非思来想去只能用这种无奈之举制止对方。

邓布利多恍然点头，却意外的没有批评路明非，反倒是笑着说道：“明非，你就像一头勇敢的小狮子，或许格兰芬多就是你的归宿。可惜你现在还没入学，不然我会给你们学院加五分。”

路明非完全没想到邓布利多会这样评价，他还以为邓布利多最轻也得语重心长的教育他暴力不能当做手段，结果邓布利多教授却认可他的想法。

邓布利多虽然给人一种仁慈到婆婆妈妈的迂腐感，实际上他是经历两次世界大战，活过一个多世纪的老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根本不能用书本上教的内容处理，所以路明非愿意向他坦诚自己的想法，并且清楚地意识到不是报仇，而是试图纠正过错，虽然方法有些不对，但考虑到路明非的年纪和见识，邓布利多不会苛责。

不过邓布利多也没有放弃就此机会教育路明非的想法，以暴制暴固然很符合某些传统派巫师的风格，可一旦走入极端，早晚堕入黑暗。

“明非，我很高兴你这么坦诚，我不能说你这样做就是一定对的，但是以你的状态来说，我知道这是你目前能想到最有效的解决方案。”邓布利多提也不提什么报告给管理者，寻求警察帮助，他对伦敦的青少年是什么德行再了解不过，这是大不列颠的传统，征服者威廉来了都没用，克伦威尔都太仁慈，或许维多利亚女皇才是“最终解决方案”。

“不过，现在你即将成为巫师，或许有朝一日你会拥有很强的魔力，掌握许多魔咒，那时候，你在麻瓜面前如同神明，甚至能篡改他们的意志，如果再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你将怎么做呢？”邓布利多话锋一转，作出假设，镜片反光之下，一双眸子退去了阴翳，变得坚定而执着。

“对啊，明非，当你拥有了强大的魔力，面对这些混蛋，你该用什么样的恶咒来回报他们呢？我知道几个很不错的小妙招，你要想学的话……”汤姆也恰如其分的添油加醋，路明非直面着邓布利多的凝视，身边是伏地魔的低语，可谓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白巫师和黑巫师同时伺候他一个人，路明非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福气，倒是浑身冷汗直冒，话都快说不利索。

“我，我……”路明非嘴唇颤抖，邓布利多的询问拷打着他的内心，伏地魔的诱惑推着他前行，如同魔鬼和天使同时朝他递出手臂，让他选择今后的道路。

“我要重新制定法律。”直到一句话说出来，空气刹那间凝固。

不管是邓布利多，还是少年伏地魔，在这一刻都为之沉默，觉得这小子大概是太天真了，或者在开玩笑。

谁想路明非迅速给出了理由，“我都会很厉害的魔法了，总能改变这个世界的一些坏事，至少让伦敦的警探按照规矩把这帮小恶棍带进未成年人犯监狱吧？”

“明非，我很高兴你愿意用法律的手段处理事务，虽然你的想法在某些人看来还是有点儿偏激……毕竟，这里头可能会有许多麻烦，不过我相信你只要坚定你的信念，终有一天你会成功的。”良久之后，邓布利多露出释然的笑容，他知道路明非说的是实话，虽然听上去很天真，不过他依然庆幸这个孩子并没有像上一个伍氏孤儿院的小巫师那样一开始就很偏执、极端，最后走上一条黑魔法之路的潜质。

虽然路明非有点天真大胆过头、不切实际，但是心中的正义感和愿意相信规则并且改变他眼中的不公，都足以让邓布利多稍稍安心。

邓布利多觉得路明非的未来不会像汤姆一样走上歧途，却不知道汤姆·里德尔此刻就真的在旁边。

汤姆在听完路明非的话之后，用审视的神色打量着这个小弟，虽然并不以为路明非的想法能够成真，依旧鼓掌开玩笑道：“明非，我果然没看错你，这样的野心令我赞赏。当我有朝一日成为魔法部长，就让你当法律执行司的司长。”

不同的两个巫师看待路明非得出了不同的结论，可是路明非根本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在左右为难之下想了个最符合自己观念的选择，既然他都有了很强的魔力，那让这个世界稍微变得好一点应该理所当然吧。

邓布利多为此欣慰。

只是这里头的东西如果深究下去，所涉及的野心、权力和利益，又让汤姆·里德尔这个少年时期的伏地魔感到陶醉。

不论邓布利多和汤姆现在怎么看待路明非，路明非全然不知，他就懵懵懂懂的闯进了这个陌生的魔法世界，他终究只是路明非，一个为找寻到新奇魔法世界而充满探知欲的少年。

如果说他有什么野心，那就是希望从此摆脱废柴的身份，走向不一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