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宫（上）

时间在唐锦书的思绪里像是结构坚硬的岩石，在她的消磨里异常地被放大。这样的消磨没有探险者的好奇和寻宝者的贪欲，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小心。

头几天刚到这里，每每早起，都希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荒唐的梦境，可醒来的次数多了，每次看见云影，心里总会窜出股无名火。但是细想来，如何该怪云影呢，这是自己的命罢了。

慢慢地，她自嘲地觉得那些关于现代的亲人，朋友甚至是林一他们会不会才是自己做的荒唐不羁梦。她好像真的要变成明嬛了，能做的也只有按部就班地过下去……

一个月后的一个早晨，明嬛再次醒来。云影服侍她洗漱梳妆后，一天端庄大小姐的日子又开始了。这一个月里，明嬛学会了基本的礼仪和最简单的刺绣，学会了用毛笔写字，对日常需要的规矩条法也日渐熟悉。就像是进行了一个月的大小姐培训，现在她可以毕业上岗了。

对于明嬛房间里那面神秘的镜子，她也问过云影它的来历，云影只知道那曾经是满族未入关时，在草原上征服部落的战利品，是那个部落法师用过的魔镜，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在完颜府上，还成为了明嬛的梳妆镜。

自从那日之后，再未从里面传出来任何音讯。明嬛开始几日还很着急，可日子久了，每天对着它梳妆，就算是突然从里面跳出只老虎，她可能也不会太过惊讶。

明嬛见日头还在东面慢慢上划，知道时辰还早，便命云影研墨，这几日她都在临摹颜真卿的字，一提笔就是一上午，好像就这样日子会过得特别快。

刚提笔写了几个字，一位穿着蓝丝钩领夹袄，粉白旗装裙的女孩跑跳地推门而入。

“姐姐，姐姐，德妃娘娘的头痛病又犯了。阿玛要去出诊，我们也一起去吧。”

“德妃娘娘的病是陈年旧疾了，我们去又有什么办法呢？”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原先阿玛每次去宫里出诊我们都会央求着去的啊，怎么这个月里阿玛每次去你都没兴致了？你忘了，我们从小就随着阿玛一起出诊打下手，也学会了不少东西呢。”

“之前每次出诊我们都会去吗？”

“也没有次次去，可是每次去宫里我们都是必跟着的啊。特别是去德妃娘娘那里，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见到四爷和八爷了啊。”

“我们原来经常和他们见面吗？”

“儿时经常见面啊，每次皇上去木兰围场出猎，必会带着阿玛一起去的，我们也会偷偷跟去，那时我们就在一起玩……姐姐，你怎么像得了失心症一样，把什么都忘了啊，还是，姐姐你……”

“我什么？”明嬛心中一紧，天天除了云影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也就是和这个小丫头待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了，难道她看出来什么了？

“难道姐姐你……不好意思见未来的夫婿，才故意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不愿意进宫？”

“哎呀，你这个多舌还不知羞的小丫头，竟然拿姐姐打趣，当心我告诉玉淑姑姑，让她再罚你禁足。”

明婉听明嬛这么说，嘟起小嘴：“还说我说的不是，你看姐姐你脸都红了。”

“哎呀，好啦，我这么一病，皇上已经下旨婚事暂缓，这一缓还不知道皇上何时才能记起呢，这是我的身体如果没调理好，说不定婚约就取消了，别再拿这件事打趣我了。”

明婉听完安静了一会，但一转脸又说：“那姐姐必须跟我一起去求阿玛，让阿玛答应带我们一起滁州。要不然我就天天在姐姐面前念叨四爷。”

明嬛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一两岁的小丫头，清澈溜圆的眼睛，瓷白的皮肤，尖翘的小鼻尖，温润柔软的粉唇，这些精致的五官被坠饰在她的瓜子脸上。要是再大一点，一入宫就会被哪个衣服的阿哥或者贵族公子看上吧。

“到底好不好啊？姐姐，姐姐。”明婉见姐姐看着自己发呆，伸手拉住明嬛的衣袖晃了晃，有些着急。

“好啦好啦，就依你。”

明婉很开心，拉着明嬛的手就急往阿玛的书房走去。

完颜穆识已经准备好了必要的物品，见姐妹二人欲跟随前往，又想到明嬛这一个月一直在府里养病，从未出过门，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便欣然同意了。

马车从府邸门外出发。穿过闹市时，明嬛看见街上有手里拿着白细的糕点穿着丝绸马褂的小孩儿，也看见肩扛重担，身着补丁粗布的男子努力地讨生活。这样一个封建时代，她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穿越成了一个衣食不愁的大小姐而不是苦命人家的孩子，每天还要为了能不能活下去而费心呢？也许，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身旁的明婉倒是无心关乎马车外的景象，看她脸上兴奋的表情，想是对将要进宫十分高兴。马车行了很久，一路颠簸。

下了马车，还要走一段路才到德妃娘娘的寝宫。这是明嬛第一次进宫。其实在之前父母也带过自己参观过故宫，但是那是无法与眼前的景象相比的。那时的故宫到处都是拍照的游客，甚至有很多竖着大拇指称好的各国友人，那样的故宫像是一件被陈列的艺术品，被隔着时光玻璃里让后让静静观赏。而现在的皇宫，俨然是一位历史的参与者，是时间的一部分，它默默看着身边的每一件事物的发生，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对于权力的厮杀。

到了德妃的寝宫，一个小太监进去通报了，我们在宫门外等候的时候，问了一个小宫女才得知德妃最近似乎有十分忧心的事情，每日的饮食份量只是平时的一半，睡眠也不深，夜里极容易梦回惊醒。

唐锦书记起在历史课上老师曾提起过德妃是一个高洁自珍的人，因为本身出身寒微所以对于后宫之事一向淡然处之，也正因此深得康熙的宠爱。想来也是，一位在政治场上厮杀了这么多年的兽，自然会希望找到一个可以静静舔舐伤口的地方。

这样一位对于后宫之争都不入眼的嫔妃会有什么事让她忧心至此，寝食难安？还不容明嬛细想，就被传唤进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