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老烟枪的班主任老潘转过身,瞥了眼坐在座位上的被称作程霜降的少女,呵了一声。
“张霞,你也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们三个打扮得和精神小妹似的,还能被程霜降打了?她用棉花打的你?我说过没事不要开同学玩笑,你坐下,我们继续上课。”
“是真的,她......”
“张霞,这道题你上来写,写不出来就给我课后抄十遍。”
那名叫张霞的女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屈服在了班主任老潘那严厉的目光里,把委屈憋进了肚子里,硬着头皮上台,支支吾吾了半天写不出一个字,又被老潘劈头盖脸一顿骂。
“唉,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我上节课刚讲过的思路,一模一样的原题,你找个小学生他背也背下来了!”
“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你们班又是全年级最差的一个班!”
“你们看看实验班的苏半夏,人家考七百分,你们考三百多分,两个人加起来打不过别人一个,脸都不要了!”
等她坐回去的时候,已经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根本顾不上这边了。
全班鸦雀无声,只有少数几人匆匆翻阅笔记本。
“你们这班主任好凶啊。”
白杨隐约知道为啥程霜降会死于这节课上了。
因为那位仿佛出演了东百往事的大金链子班主任手肘撑在讲台上,没给少女喘息的时间,已经看了过来。
“程霜降,你上来写这道题。”
老潘看样子打定主意,今天到272班,就来办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
“啊?”
程霜降脸颊惨白,她在些许轻微的哄笑声中走到黑板前,先前欺负人的三姐妹此刻幸灾乐祸,等待着看她出糗。
捡起一根粉笔头,少女却有点儿不知所措。
显然,她做不出这题。
老潘兴许看出了这俩女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懒得追究,各打五十大板就当过去了。
可谁知道,责罚打在厚脸皮的恶人身上只会收获嬉皮笑脸,落在程霜降身上,就会成为这行将崩溃时刻的最后一根稻草。
欲哭无泪,身体开始发颤的时刻,程霜降听到了那阿飘的声音。
白杨此刻正站在老潘身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手中的教案里,这一题的全部解题过程。
“听我的,你这样写,设z=a+bi,a和b都属于实数范围,由z的绝对值等于1得到开根号下a的平方加b的平方等于1......”
“啊?”
程霜降愣了愣,但反正她也不知道答案,只能照着白杨念叨的抄写。
哒哒哒——
伴随着粉笔的书写,原本还带着点儿看乐子心态的同学们逐渐安静了下来,这道题说难不难,但肯定不是他们班上数学成绩稀烂的程霜降能写出来的。
老潘摸了摸下巴,安静地等着她写完。
颤颤巍巍地落下最后一笔,程霜降回看了一眼自己写的。
好像看懂了,又好像没看懂。
至少没有主=6。
老潘一言不发,拿起粉笔,在其中一行加了个正负号。
“解题思路没问题,但这道题有陷阱,这里差一个正负号,最后会得到两个解。”
程霜降顿时汗毛倒竖,全身僵硬,呼吸都变得颤抖起来。
可老潘放下粉笔,没有开骂,而是看了眼这位少女。
“这题我讲过两次,但很多同学根本记不住,小程虽然有疏漏,但好歹记住了解题思路,考试最多扣个两分,比这个班大多数人都要强了。
这位中年略微谢顶的男人重重敲了敲讲台。
学生们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声,同时有些后知后觉。
老潘这是在夸程霜降?
那个静江二中最凶最恶的高级教师,连学生家长都敢骂得狗血淋头的老潘,竟然在她做错了题目的情况下还夸了一句?
不是,凭什么啊!!?
“我讲过什么,数学学不会,就是平常练得少,学不好就要多记多练,你们又不记,又不练,脑袋是准备去记怎么打螺丝吗?”
没给大家困惑的时间,班主任老潘的追加攻击接踵而至。
全班人就像被比萨斜塔砸了似的,鸦雀无声。
“我们开始上课,课本翻到六十页。”
班主任老潘敲了敲讲台,这插曲就算完结了。
整节课在严肃而压抑的氛围中继续,直到下课铃响起,从不加班的老潘合上了自己的教案。
“下课。”
同学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却依旧不敢大声喧哗,屁股还黏在椅子上。
程霜降还想悄摸摸跑路,可老潘忽然叫住了他。
“小程,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
难道作弊被发现了???
程霜降顿时满头大汗,瑟瑟发抖。
“不可能发现啊,我特意给你错的答案,防止他看出你是照抄的。”
白杨在她身后嘀咕,他在战场这么多年,自然懂得伪装战术意图的重要性,此刻,在他视野里,系统文字也照常浮现。
【恭喜你完成了事件】
【事件评价:另辟蹊径】
【你这玩战术的不去当间谍为国立功,跑在这小小学校里给女同学抄答案?】
【奖励积分:300】
【积分余额:400】
“啊?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听漏了......”
程霜降跟在老潘后面一点儿距离,小声嘀咕道。
她本来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没想到白杨从一开始就给的是错误答案!
“就你记笔记的吃力程度,能全写对才有问题吧,咱们要保留一点儿错误的成分,才能让老潘觉得是你自己写出来的。”
白杨悠悠地飘在程霜降身后,扫过那些年轻的学生,寻找有没有能爆积分的对象,这年头,欠收拾的熊孩子不少,他虽无意逐鹿,却知苍生苦楚,誓要还二中一个朗朗乾坤。
“那老潘找我做什么......”
“说不定是你上吊弄坏电风扇的事败露了呢。”
“......要不,你还是现在夺舍我吧!”
程霜降欲哭无泪,自暴自弃般对白杨念道。
“不行,至少等你挨完骂再说。”
“呜!”
她一脸绝望地来到了数学组的办公室,里面没其他老师,只有自己,老潘。
还有死鬼白杨。
程霜降捏着衣角,战战兢兢等待着老潘质问与责骂时,这位身上弥漫着陈年烟味的中年男人将教案放到一旁,嗯了一声开口。
“你爷爷的事学校这边都知道了,希望你能节哀。”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程霜降整个人的状态就不对了。
刚才白杨不断和她说话,努力整活,让这少女一直处于担惊受怕的状态,不去思考死亡与自杀的问题,可现在,在这办公室里,安静下来,一切又都回来了。
程霜降怔怔的站在那里,双眸如同镜子,映照着万物,却唯独没有自己。
“如果你要请假休息也没关系,班长说到时候给你送笔记,现在是高二,最关键的一年,你得好好读书才对得起你爷爷。”
老潘顿了顿,下意识想掏出一支烟,但很快又意识到这是学生面前,便放下了手。
“至于张霞,她们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会和她们的家长沟通,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和学校说,千万不要想不开。”
“...我知道了,谢谢潘老师。”
程霜降机械般应了一声。
“那没什么事了,你快回去上课吧。”
老潘叹息一声,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看来,刚才课堂上就算程霜降啥也写不出来,老潘估计也不会重骂,当然,能让他夸出来,还靠的是白杨。
少女点点头,走出办公室,站在走廊里,俯瞰三楼下面来来往往的学生。
“我提醒你一句,三楼是摔不死的,只会半身不遂,一辈子让人给你把屎把尿,虽然现在不少人就好这一口,但你也不想那些老哥们照顾你下半生吧。”
白杨生怕这夺舍对象一个激灵就跳下去,嚷着要死要活的人绝对不会自尽,真正杀意已决的你踏马根本防不住。
“死是什么感觉?”
程霜降忽然开口。
白杨沉默片刻。
“很痛,非常痛,你就想象,有无数的滚烫的刀子在你的身上乱划,这样的酷刑永无止境,你的意识会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生生世世都无法解脱。”
“那......”
少女眼眸低垂,声音嘶哑,呜咽。
“爷爷他那时候该有多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