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北地王府。
刘谌头戴小冠,穿黑色直裾深衣,腰捆青玉带,正襟危坐。
诸葛尚坐在刘谌对面,背驼肩垮,姿态十分放松。
刘谌仔细打量,觉得诸葛尚的礼仪不太端正。
他提醒诸葛尚:“诸葛镇北面见长辈,难道不应该坐正吗?”
诸葛尚笑着狡辩,说道:“今日来见舅父,不是为了虚名小节,乃为大义。”
“哼,本王怎么从前没有察觉到,你小子竟是这牙尖嘴利的个性。”
“呵呵,舅父见谅,许是我亲眼见到大汉几乎亡覆,有所悟。”
刘谌抬眼仔细打量诸葛尚。
他长姐的儿子,似乎真的跟从前不太一样。
从前的诸葛尚聪慧尚武,不像是诸葛武侯的子孙,倒有一股子先帝血脉中的决绝。
不过再怎么样,诸葛尚从前还是很讲礼法的。
但诸葛尚自从跟随诸葛瞻,出兵绵竹,抵挡邓贼之后,表现出的特质与从前大有不同。
都说儿子像舅,刘谌如今倒有些看不懂诸葛尚了。
刘谌平时不爱想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索性直接问诸葛尚。
他坐直身子,昂首道:“说吧,找本王何事?”
诸葛尚同样开门见山,直接告知刘谌自己的来意。
他深夜来见刘谌,是为了和魏国议和的事情!
刘谌皱眉,猜到诸葛尚的意图。
刘谌:“你想让本王去逆魏做人质?”
诸葛尚没有否定。
但也没有肯定。
他转而卖起关子,问了刘谌一个问题:“舅父,如果牺牲一个人,就能换来一片土地,那么应该怎么做呢?”
刘谌眯起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回答:“牺牲他!”
诸葛尚起身,跪到刘谌跟前,行大拜礼,口中喊道:
“请舅父为我大汉赴死!”
刘谌闻言,眉头紧锁。
他盯着诸葛尚的后脑勺,沉默了好一阵。
然后,刘谌问:“你要拿我去换哪块土地?”
诸葛尚抬头:“汉中!”
刘谌再问:“如何做?”
诸葛尚答曰:“请舅父明日入宫请求陛下派你去做人质,届时我将护送您和魏国俘虏一同出境。”
刘谌不解,问这样做就能夺回汉中吗?
诸葛尚表示,为保密,他还不能告诉刘谌自己的计划。
但他向刘谌保证,他的计划至少有2成可能,为大汉夺回汉中之地!
刘谌:“才2成?”
诸葛尚伸出三根手指:“那再加一层!”
刘谌无语,翻个白眼,气笑道“你小子”。
忽然!
刘谌扑向诸葛尚,抓住诸葛尚的肩膀!
他怒目瞪视诸葛尚,表情极度的咬牙切齿,以至于双目挤出红血丝,像恶虎一般对诸葛尚低声嘶吼道:“小子,我的命你拿去!”
“一定要为我大汉夺回国土!!”
诸葛尚被刘谌激荡的情绪感染。
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凸起,从嘴里咬出一个字:“诺!”
翌日清晨。
北地王刘谌入宫求见刘禅。
刘谌主动请求刘禅派自己去魏国做人质。
此举令刘禅无比感动。
刘禅伤心地下旨,改封刘谌为【燕王】,增封食邑一千户,并下旨诸王都要在三日内到刘谌家中慰问,刘禅本人也于当日驾临燕王府探望儿媳和孙子们。
探视完刘谌家属的刘禅又下诏,暂延刘谌离境的日期,等到邓艾彻底投降后再让刘谌与俘虏一道离境。
就在皇室一片哀鸿的时候,
雒城方向,
季汉司空谯周,携带魏帝曹芳与晋公司马昭共同签署的魏国议和国书,到雒城招降邓艾。
被困雒城已有一个月的邓艾,眼见自己没能等来援军,反而等来汉魏议和的国书,狂性大发!
邓艾拔出剑,砍向城墙的砖石。
金铁交鸣之间,宝剑应声断裂!
邓艾仰天咆哮:“啊啊啊————!!!”
在他身边,邓忠、田章、牵弘等将都发出叹息声。
他们差一点,只差一点!
……就可以立下不世之功啊!
然而随着魏帝和晋公签下议和国书,邓艾及魏国陇西军三万将士这么多天的拼死奋战,全都化作泡影。
七十岁的邓艾,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头发花白的老帅,面上的岁月印痕忽然加重许多。
儿子邓忠察觉到父亲不对劲,担忧道:“父亲?”
邓艾仿佛受到刺激,忽然连续说道:“不,我不信!这一定是姜维小儿的阴谋!这一定是蜀虏的阴谋!”
“父亲!”邓忠抱住邓艾,想劝老父亲看开点。
然而邓艾却推开他。
这一刻,偷渡阴平,敢于从山崖上滚下去的,大魏征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的名将邓艾,再度回归!!!
邓艾的拳头落在墙垛,冷哼一声,自信且不屑地说:“此乃蜀虏的阴谋,姜维小儿欲诈降吾等,你们都不中了他的计!”
邓艾随后大声朝着城外的汉军喊道:
“姜维小儿——!”
“哈哈哈——!”
“老夫知汝想诈降我——!”
“我呸——!”
“庶子,你绝不可能成功——!!!”
邓艾喊完,当即招呼诸将备战,他今晚要出城夜袭姜维的大营!
麾下诸将面面相觑,都很犹豫。
但邓艾积威很重,魏军诸将都不敢反对他。
邓忠、田章、牵弘等人默默离开城墙,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回去整军备战。
与此同时,城外的谯周对邓艾的反应大感意外。
谯周完全没想到邓艾竟然这么倔,简直比犁地的老黄牛还倔!
谯周对着城头,苦口婆心地劝说邓艾:“邓士载,老夫知你心有不甘,然天命自有运转规律,老夫劝你不要逆天而行。”
他扬起手中国书。
“这国书上有魏帝和晋公的印章和署名,你若不信,大可以取去观看!”
随后,谯周把魏国国书放在地上,退回汉军营地。
然而他的举动根本无法改变邓艾。
那国书就这样被摆在光秃秃的地面,任由冷风吹拂。
不久,寒风就将魏国国书卷飞,卷页碰撞,发出厚重的“哒哒哒——”的声音。
谯周见状赶紧叫军士去把国书取回来,千万别弄坏了。
一直站在军营门口的姜维对谯周说:“谯公何必劝他,我深知邓贼性格,他就是一头倔驴,只认自己想的,一点不在意他人。”
谯周点点头,惋惜道:“邓士载一代名将,可以在战场变通,却不能在性格上变通……老夫觉得他就算回到魏国,多半也不会有好下场啊。”
姜维恨恨道:“那倒便宜他了!”
“姜维不瞒谯公。若非议和,维恨不能生啖邓艾老贼!”
谯周哈哈一笑:“你啊,也是个不知变通的!”
姜维不以为然地笑道:“谯公不必劝我。”
谯周摇摇头,转身回去自己营帐。
这时姜维忽然在后面提醒他:“谯公今夜要多当心,我猜老贼已被逼急,或要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