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赌

破破烂烂的客栈很安静,大门半闭,门口放着歇业三天的木牌。

陈安推开大门,走进客栈,见到大堂正忙碌的独孤方。

矮矮瘦瘦,肌肤黝黑的独孤方带着灰布小帽,肩上扛着一块大毛巾,正在仔细认真擦拭大堂内的桌椅,被他擦过的桌椅亮的发光。他的样子装扮看上去和寻常伙计没有什么区别。

独孤方听见脚步声,本能抬头打算回一句说过很多次的话“客人不好意思,小店装修,歇业三天,请你改日再来”,看到来人是陈安,赶紧将快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说了另一句话:“陈兄,苏公子来了。”

大堂除了独孤方,还有一个人。

这人坐在大堂中央方桌前,正在大口吃菜喝酒。其他桌椅都被独孤方擦的干净发亮,只有他这里的桌椅和陈安离开时没有区别。

他年纪三十出头,长相普通,除开左脸的大黑痣,再也没有任何有特点的地方。他穿着很朴素,一身粗布衣裳,头上带着一定和独孤方头上一样的灰色帽子,沾了不少灰尘。

他的穿着打扮气质看上去和码头的苦力没什么区别。

难道他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三英四秀之一的苏少英?

独孤方见陈安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正要开口,那个埋头吃饭的人出声道:“你下去吧。”

独孤方闭上嘴巴,老老实实上楼,不过上楼之前看了陈安一眼,眼中有许多话,却什么都没有说。

那人抬头望着陈安,道:“你好像伤的不轻。”

陈安一身衣服有许多破损处,沾染了不少鲜血,许多伤口都能瞧得一清二楚,他伤得的确不清。

“好像是的。”陈安平静道,他望向这一桌饭菜,“我记得这间客栈好像没有厨子了,这桌饭菜是谁做的?”

那人露出了笑容,道:“你可以猜一猜。”

陈安道:“是不是独孤方?”

那人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陈安道:“他既然可以当伙计,当然也可以当厨子。”

“有道理。”那人做了个请的动作,道:“你猜对了,可以和我一起分享这顿美食。”

陈安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道:“我已吃过了,不过酒可以喝一点。”

他说完给自己倒了一杯,满满一杯。

那人劝说道:“其实你还可以再吃一点。”

陈安道:“为什么?”

那人道:“独孤方虽然很少做菜,但他的菜做的一点也不比京城大厨差,这绝对是一顿佳肴。”

陈安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鱼,点头道:“不错。”

他真觉得这菜不错,没有想到独孤方有大厨的天分。

那人嘿嘿一笑道:“不错。”

他的笑容很诡异。

陈安没有接话,抿了口酒,评价道:“菜不错,酒却不太好。”

那人瞪着陈安,阴恻恻道:“的确,而且你的人也不太好。”

陈安道:“我的人不太好?”

那人道:“一个快要死的人,总是不太好的。”

陈安脸色不变,平静问道:“我快要死了?”

那人道:“不错。”

陈安道:“为什么?”

“你不该吃那口鱼。”

“你下了毒?”

“不错。”

“我看你也吃了。”

那人得意洋洋道:“我当然可以吃,因为我有解药。”

陈安叹息道:“我没有解药。”

那人喝了口酒,嘿嘿笑道:“所以你只能去死。”

陈安道:“好像是的。”

那人恶狠狠盯着陈安,看了好一会儿,发现陈安一点害怕的也没有,道:“你好像不怕死?”

陈安道:“你好像也不怕死。”

那人不明白,可马上就明白了,因为他发现陈安居然将鱼与酒水吐出,吐到了面前的碟中。

那人惊讶道:“你没有吃?”

陈安道:“我从不吃陌生人的东西,就算要吃,也会检查一下有没有毒。刚才我只是将鱼与酒放在口腔中。”

那人盯着陈安看了很久,叹息道:“难怪你能活着走出珠光宝气阁,我低估了你。”

他猛的站起,双脚用力踏在地面,就要溜走。

陈安声音响起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动,只要你再动一步,你就会没有命。”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有一种令人信服与不得不遵从的力量,好似他的话就是圣旨,让人无法违背。

那人本来要跑的,可听到这句话,双脚生了根,他望向陈安。

陈安直挺挺坐着,剑斜插在左腰。这种姿势任何人想要快速把剑都不容易。

他恢复了自信,冷笑道:“我知道你的剑很快,但这种情况下,你来不及发剑,我便已离开客栈。”

陈安道:“你对你的轻功很自信。”

那人道:‘当然。’

陈安道:“我们可以赌一赌。”

那人道:“赌什么?”

陈安道:“只要你能逃出这间客栈,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纵然你要我自杀我也会去做。”

那人哈哈一笑道:“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陈安淡淡道:“或许。”

那人心头一颤,他听出陈安是认真的。

“如果我逃不出呢?”

陈安道:“你什么也不必付出。”

那人一点也不高兴,因为他明白陈安的意思,如果他逃不出,自然也代表他会死在这里。

他发现这人很自信,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自信。

他一直在观察陈安,发现陈安从始至终姿势没有任何变化,仍旧直挺挺坐着,剑也仍旧挂在腰上,一双手也仍旧放在桌上,全身上下竟没有半点移动。

他好似对自己绝对自信,认为这场赌局他一定胜了。

那人有些生气了,出道至今,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小看他。

他本就是个胜负心很强的人,迄今为止,除开陆小凤以外,他与人打赌还从未输过。

他最擅长的是轻功,纵然陆小凤的轻功和他相比也未必能赢。他自认为自己的轻功在江湖固然排不上前三,但也足以名列前十。

他自信只要自己想要逃,天下间没有任何人能抓住他。

那人淡淡道:“你最好还是好好想一想,因为你必输无疑。”

陈安问道:“你是不是想清楚了?”

言外之意,你是否答应这场赌局?

那人冷笑道:“你这个人虽然长相很普通,但手上功夫还不错,有你这样的仆人也算不错,我答应了。”

陈安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很好,你可以逃了。”

那人道:“你可以出手了。”

陈安静静坐着,没有动,手指都没有动,只是看着那人。

那人也看着陈安,道:“似乎我不动,你就不动?”

陈安道:“我不喜欢占人便宜。”

他说过只要他动一步,他就拔剑,现在那人没有动,陈安自然不会拔剑。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叹息道:“你虽然是个怪人,但也有令人佩服的地方。”

陈安淡淡一笑,没有说话,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大堂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可怕。

一场豪赌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