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不被相信的理由

经过长时间的爬行,安雅成功通过电梯井到达25层的通风管道,爬得满身是汗。

她停下歇息,借着排风口的缝隙观察底下。

两个举枪的天讯守卫立正站在类似银行金库大门般的铁门前,那明显就是这层防守最严密的审讯室。

希望阿拉法克没被转移到别地方。

安雅暗自祈祷,压低声音,对着无线电频道汇报:“我已经看到审讯室的大门了。零号,准备行动。”

“是。”零号回她。

安雅便甩出瓦克,对表。

6点15分一过,两个守卫果然如情报所言放松下来聊天。

他们挂着枪械,一言一语往南边的电梯走去。

“零号,准备开门。”安雅撂下这句话,搬开通风口的百叶窗,双手扒住边缘,矫健的身姿像一只野猫般灵敏。

她刚想放松落地,听到轻微而缓慢地踏步声,整个人背后一激灵,双臂背肌发力,一个引体向上翻身回到管道。

动作稳、轻、快地放回百叶窗,她想查看底下的情况,却感到尖锐的目光,浑身一缩躲开。

那两个本该换班的守卫居然回来了?

该死!根本没有所谓2分钟的空档和换班!路易斯所谓的老朋友在试探他!

恐怕这布防图不止一个陷阱!

也是。安雅一拍脑袋,这种关乎公司利益的事情,怎么可能有这么轻巧就给朋友了。

“零号!”她赶忙叫道,“退出系统把门锁上!那些守卫回来了!”

零号的动作很快,在两个看守拉门检查之前又锁好了门。

安雅连透气也不敢大声,一来一回,手心已全是虚汗。

“队长?”野牛问,“情报是假的?”

安雅咽下口水,道:“猎枭,准备赶到25层,吸引注意力,配合我动手。”

“好嘞,终于要开打了。”猎枭那边传来活动筋骨的噼啪声。

野牛却是劝阻:“队长,这样风险太大了。如果事情败露,失业都是轻的后果。”

安雅又何尝不知,她理智地思考了数秒,道:“先停下,别上来,猎枭。”

“啊?太不尽兴了吧?”

猎枭的抱怨传入耳中,恍惚间,很像是乔蒂的声音。

他们俩本来就像,队伍里的两个捣蛋鬼。

但,要理智。

“下次,”她说道,“我们这次来就当收集信息,下次还有机会。”

安雅刚要转身离开,却听底下守卫的对讲机里传来焦急的呼喊。

“25楼那两个!快下去维持秩序!该死,都他妈快一百号人了!”

与此同时,猎枭的声音变得兴奋非常,他道:“我靠,队长,门口聚集了一群学生来闹事,说是上载新生的事情!这,好机会啊!”

两个守卫听从指挥,小跑着离开,确实如猎枭所言。

好机会!

安雅抓住机会跃下,零号跟上关闭密码锁。

她推门,审讯室内,惨白的冷光灯毫无温度地悬于头顶,四周墙壁皆是冰冷坚硬的合金材质,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审讯椅上,阿拉法克被死死地禁锢着,双臂和双腿上的镣铐深深嵌入皮肉,鲜血早已干涸,凝结成暗红色的痂,与他青紫肿胀的肌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ta的十根指甲被翘掉,只剩下血肉,脸上更是布满淤青和血污,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隙,另一只则黯淡无光,空洞地凝视着前方,嘴唇干裂起皮,时不时有血沫从嘴角溢出。

天呐...

ta快死了....

安雅上前解开ta身上的枷锁,背ta起来。

“你是...谁?”阿拉法克问她,声音软弱如蚊蝇。

“安静,”安雅只感觉背上一份沉甸甸的东西,像是腐烂的果篮,她对无线电吩咐,“零号,确保路线安全。”

在零号监控的护航下,安雅通过角落偏僻的货梯成功到达天台,从这儿往下看,楼下那些闹事的学生像一只只黑色的小蚂蚁聚集在一起,如洪流一般激情。

还真该谢谢他们。如果不是他们,不但审讯室门口的守卫很难解决,就是到天台的路上也要险象环生。

开门钻进飞车,安雅让阿拉法克躺在后座,自己蹲在后排座椅前方的空间。

三人拿出医疗箱进行了紧急治疗。

纳米机器人的分析让人心痛,ta的骨骼多处骨折,断裂的骨茬相互错位,扎进周围的组织,引发持续的内出血;脏器更是受损严重,脾脏破裂,肝脏布满淤血,肾脏功能几近衰竭,仅能维持微弱的代谢;神经系统也被重创,神经元信号传递紊乱,导致他身体部分区域麻木,失去知觉。

显然,这两天里,ta经受了身心双重折磨。

洗脑、电疗、殴打......

若是古时候,一个俘虏口里还有重要的情报,无论上怎么样的酷刑,施虐方也不会让他短时间内死去。但如今,上载智能既已上传,天讯也就没必要考虑ta的死活。

科技的伟大进步。

纳米机器人传来了悲观的判断。

如果设备、药物更加齐全,或许阿拉法克还有生还的希望,但这里是小队日常通勤用的飞车,不是移动医院。

“队长,”野牛提醒道,“ta没时间了,你再不问......”

安雅嘴角抽搐,她AI义眼的红外成像画面里,阿拉法克的热量正在一点点逝去。

本来她以为救出阿拉法克后,把ta送往医院,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但天讯的手段之残忍远超她的想象。

现在,阿拉法克已是弥留之际,获得情报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她只能尝试开口:“听着,你的伤势我无能为力,我很抱歉......请你告诉我,希尔顿教育中心被毁的那一夜,那个戴羊角头盔的人是谁?”

阿拉法克持续的喘息充塞整个车厢,像小虫子在抓挠安雅的心房。

ta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如果还能流泪的话,安雅现在大抵已经泪眼朦胧。

她抓住阿拉法克的手,说:“听着,我的爱人在那一晚被他杀了!我需要知道他是谁!”

她讲到最后,情绪有些激动,声调略有拔高。

阿拉法克干裂惨白的嘴唇终于动起来,ta问:“知道他是谁.....然后呢?”

“当然是让他付出代价!”安雅很失态地吼出来。

“有意义吗?”

安雅觉得,阿拉法克说这种话,意思是不愿透露消息了。

她脸色一暗,往后一倒,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低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如果真要说的话,为了安心吧.....我爱她,如果她被人杀了我却不能做些什么,那我怎么证明这件事?而如果我爱她这件事不是真的,我又怎么证明自己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队长.....”前座的野牛长吁一口气,他野兽般的面容皱起来,伸手,想安慰安雅,却又不知道怎么做。

“咳咳,这也是......我的理由....”却见阿拉法克咳出血沫,道。

安雅抬头,问:“什么理由?”

“给天讯的理由....我为什么要泄露上载新生的事情的理由....可是他们不信,他们不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愿意为了安心,做出那种事情。”ta说完这话,痛苦地呜咽了一声。

“所以,他们这样折磨你,只是因为不相信你的理由吗?”安雅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阿拉法克感受到安雅的痛心,笑起来,在眸子灰暗下去之前,ta吐出两个单词:“马修.....牛肝菌街203号.....”

先前始终萦绕耳畔的粗重呼吸就此消失,一个藉藉无名的普通人,在普通的一天,以普通的姿态离开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