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德教授。”塔克闯进我的实验室,说。
实验室内的安静气氛被瞬间打破,随即还伴有一声惨叫。
“进来要敲门,这你都不知道吗?”我捂着被划伤的手,强忍着怒气,说。
他致歉后,跑着拉开窗帘,指着窗外示意。虽然我心中怒火中烧,但是看到他皱紧的眉头,也只好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在适应极具侵略性的阳光后,我看见了一海的碎片。
这些碎片包含了老旧的木桌、木椅,被撕成条状的上衣裤子,大量的已浸湿的干粮,帆的破片,甚至还有人体的残块……
我心中骇然,来不及说什么,带着塔克冲到甲板,正遇着布伦尼曼的目光。
“来了?你有知情权,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布伦尼曼说。他拿着一把鱼叉。
“发生了什么?”
塔克解释说在他和布伦尼曼起床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这副惨状。布伦尼曼立马叫醒了塔克,并叫他通知我。而我虽然很早起床,但是没上甲板,一直在做实验,所以没有注意到。
“不知道,但可以确定,不是我们干的。”布伦尼曼说。
“额,那些是从哪里来的?”我指着那些残躯问。
“不知道,大概是洋流。”布伦尼曼耸了耸肩,说。
“好吧,你们知道什么?”我已经有一些恼火了,问。
“你终于问到点上了,正如你所见,我们正在想办法调查。”
海盗是我的第一反应。他们确实干的出来这种惨无人道的悲剧,而且不用望远镜就能看见其中一具尸体上很明显的插着海盗的弯刀。绝对不会错,那宽刃的刀拥有加强筋和血槽,而且在能看见的部分有铭文。当然,这些特征在其他刀上也有。但假如你用望远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有神奇的大马士革钢纹路。这使这把刀变成了“四不像”,也成为了海盗改造它的证据。所以,这把刀的主人是且也是一位地位不低的海盗。
塔克倚靠在栏杆上,望着海面,说:“要不要打捞上来一部分?”
一听这话,布伦尼曼随即想动手,我就叫住了他,说:“等等,必须在确认没有危险的前提下行动。”
他犹豫着放下抓着鱼叉的手,转头看向我说:“我想,我应该听你的。首先,我们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其次,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的死因。单凭一把海盗的刀不能说明问题。”
正是如此,另外,假如使他们死亡的东西还在他们身上(例如微生物或病毒等),那么打捞他们就是在自掘坟墓。
我说过,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在探寻真相的时候,同时也是直视黑暗的时候。我必须抛却先入为主的思想。在驳论法的结构下,我们先看第一个问题,就观察的结果而言,他们像是一帮商人。
至于第二个问题,除却自杀,假设他们的死是因为海盗。除了那把明显的海盗刀外,这些碎片有一个共同点——没有烧过的痕迹。数量庞大的碎片暗示了有一艘大船或是多艘船只。那么,如果海盗们想完成眼前的悲剧会使用什么。炸药。只有炸药符合他们,也符合现场的规模。但是,我们没能观察到本应很明显的灼烧的黑色痕迹。海盗的因素就排除了。那么假设他们是因为恶劣的天气。海上的天气瞬息万变不假,但是暴雨狂风怎么可能会如此将人切成碎块?另外,我们在这几天的航行过程中并未遇到恶劣的天气。我于是将它排除。
推理到这里,我的后背泛起一片凉意。能想到的也最有可能的两种情况被排除意味着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认知。无知不是罪过,罪过是不承认自己的无知。我们完全不知道,那些残块会不会是未来我们的影子,只能先放手了。不过,我更希望这些是我的自作多情。
布伦尼曼当即决定不管他们,先吃早饭。他说,我们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想暂时无法得出结果的答案。于是,我和布伦尼曼就返回船上的客厅,塔克则没有准备做饭,而决定再观察一会,我同意,但忍不住强调他不要轻举妄动。
就当我们在客厅讨论下一步的时候,塔克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将水面上一个抽屉捞了上来。虽说是抽屉,其实只有里面可以装东西的部分。
在我看见这个抽屉的第一眼后,布伦尼曼及时阻止了我给不争气的学生一个耳光。我打他的原因很简单,谁知道这东西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塔克先是表示十分抱歉,又解释说他实在想不出一个抽屉会有什么问题。这里面还留有文件,他相信这会给我们很大的帮助,是收益大于风险,还认为我这个人过于谨慎和保守。
出于个人修养,我再次忍住了。而且,抽屉已经上船,假设有不洁之物也没有办法,不如先看看再说。
抽屉很普通,里面仅有一份用铁皮夹固定的发票。发票已经水浸湿,不过纸张没有太皱,大概是没有浸过太多水的缘故。发票的内容只有一些货物,例如金银制品,高奢的衣物等的进出记录。
“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判断这伙人是商人了吧。”塔克问。
“确实可以了,不过,我们还是不知道他们的死因。”我坦承。
布伦尼曼看起来相当自信,说:“既然已经开始打捞了,不如把剩余的也打捞上来。”
“不行!”塔克和我异口同声。
“嗯?为什么?”
面对布伦尼曼的提问,塔克显得很不自在,犹豫着说:“就像教授之前说的一样,有风险不是吗?”
原来你还记得我说的话,那你还私自打捞,我暗自摇头。就在我怀疑塔克的时候,突然我想到了什么,问布伦尼曼:“我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他们是什么时候遇害的。”
布伦尼曼只好先放下已经在嘴边的酒壶,说:“有几天了,从腐烂的程度上看。”
得到这个回答后,我的后背又是一阵发凉。我意识到,假如我们不能尽快找到死因,我们也会步后尘。这绝不是空穴来风。原本那没有发皱的发票就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海水中有丰富的矿物质,会加速纸张的变软发皱。既然这样,过了几天的时间,至少泡过一次的纸怎么可能不皱呢,加上刚出码头这几天天气还可以,显然这不可能是原本船难存在的东西,而是有其他人故意放的。
那会是谁呢?我不能当着全体的面直接揭露有“鬼”,不仅打草惊蛇,而且有生命风险。我不会怀疑塔克,他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布伦尼曼,他告诉了我时间。如果鬼是他,怎么做等于自割喉咙。那么,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藏在我们的船上的人。
回想这几天的旅途,倒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情况。我一直待在自己的实验室里,而他们两个也有各自的工作。我现在只知道有鬼,却没有找到他存在的证据,情况对我们相当不妙。
事后看来,我的分析确实有点道理,但是当时的我忽略了一个人的微小动作。这不仅使我的思考偏离方向,也为后来埋下了噩梦的种子。
话说回来。我陷入了迷茫,布伦尼曼和商人是不是一伙的还有待商榷,但是可以肯定“鬼”和我及塔克是对立的。茫茫大海,眼前的离奇船难尚未解决,又出现了鬼。我和塔克的全部家当都在船上,不可能弃船,也就是说,我们没有退路。不过,我们暂时不用和鬼发生冲突,毕竟鬼没有选择直接杀了我们。既然他那么多天都没有做出什么举动,那为什么这次却按捺不住了。
既然这样,如果说这件事(船难)和鬼没有关系,那么,鬼隐瞒真相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是鬼干的,他又是如何做到的呢?这些疑团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该死,我的思考又开始模糊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陷入了莫名的恐惧。
“怎么了,罗兰德先生。”布伦尼曼看我呼吸急促,神色痛苦的样子,问道。
“没什么。接下来,我们需要更加小心了。”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嘴上这样说着,而我脑子里在想怎么把鬼的事告诉塔克。
刚说着,眼见着天边的云黑蒙蒙的压过来,暴风雨马上要来了。
…………
到了黄昏,在我们为了暴风雨做准备的时候,谁都没有发现,一个致命的不速之客沿着船锚爬了上来。当我们发现它时,已经太晚了。
那时我正在处理我实验桌上的易碎器具,把它们放进专门的箱子,而它就这样出现了在门前。它发出了一种声音,像是在梦里的可怖声音,令人极度痛苦。我本能的瑟缩起身子,尽最大的努力挣扎着调动我的身体冲向房间的第二扇门。
在我几乎是爬着出房间后,随后我看见了布伦尼曼。他从他的房间探出身子,看上去异常的冷静又似乎有种好奇。他一看见那个“东西”,就一把拉住我的袖口拽着我往甲板跑去,说:“如果你还爱惜你的性命或是神智,听我的。在狭小的地方,我们毫无胜算。”
我没有点头或摇头。事实上,我连跑都是被动的——被拽着拖过去。原谅我,我的思维已尚不能运动了,浑身每一处细胞也都在拒绝配合。我像是遇到了比我远远高级的生物一样,本能的崇拜欲望使我在逐渐丧失身体的主权。
它“犹豫”了一下,追着我们上了甲板。
紧接着塔克也赶了过来,我们就这样把“它”包围了。显然,你一看见它的样子就知道你无法与它交流。它有着凝胶状的躯体,像是腐烂发黑的芝士,同时整个身体规律地脉动。在它身上,你甚至找不到任何在你看来可以称得上器官的东西。它像是地球产出的错误,纯粹的错误。
就在我们相持不下的时候,塔克抄起鱼叉,向它捅了过去。布伦尼曼见状,从甲板的另一侧抓住渔网,与他相配合。很遗憾,鱼叉的金属头在塔克惊恐的注视下被它表面的物质所夹住。渔网则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它的前进。不过,他们这么做的唯一成果是惹怒了它。它以一种奇妙的运动——蜿蜒、游动、渗透、扭曲,转“头”攻击了塔克。塔克虽然竭力闪躲,但是无法阻挡。他的下半身被整个压在了它之下,看上去就像是一大群黑色的蝗虫试图吞噬他一样。瞬间,他的惨叫与一道闪电同时划破了天空。
多亏了他的尖叫,我的神智获得了片刻的清醒。我终于从混沌中解脱,想起来它的名字——“修斯”。
完全体下的它几乎没有弱点,不过,从形态上看,眼前这只似乎正处于幼年状态。
布伦尼曼没有放弃,一秒也没有迟疑,抓住鱼叉,而后猛用力拉。我高喊着他的名字,让他别使用蛮力,但他一定没有听见。
就在这一刻,修斯已经将身体分裂出了另一部分。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看见的情况出现了。它分裂出来的另一部分比它本体要小,但不意味着没有威胁。恰恰相反,体型小会让它变得更加难以捕捉。一边巨大的体型优势使卡莫难以动弹,另一边布伦尼曼不得不用鱼叉招架分裂体。情况急转直下,可以说,我们的死只是时间问题。
我用仅存的理智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逼自己想解决方法。我知道我不能就这样抄起家伙——这样只会让情况更糟。该死!我引以自豪的大脑现在却像一团浆糊。即便现在是上午,此刻却犹如黄昏般令人绝望。暴雨也已到来,如果我们不能再在暴风雨的风浪变得更猛烈之前战胜修斯,那么在我们失去掌舵的情况下,我们死亡率将会是1000%。
就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塔克竟然奇迹般的挣脱出来,拖着身子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