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花满楼

秦鸦把眼珠重新按回了眼眶里。

骨碌骨碌。

眼珠转动了两圈。

等秦鸦把手放下,从表面看,他已经变得和常人无异。

不管是零号观察室里的玉皇大帝,还是研究所的所长伊瑟拉,他们通通都称他为试验品。

在跟某个神秘人通过电话之后,所长还宣称要在一周之后销毁他这个试验品……

那么,这称呼是否跟他身上的异常有关?

因为他的右眼支持热插拔功能?还是因为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又或者,除却这两样特殊能力以外,他还有别的特殊之处?

遗憾的是,过去的三个月间,他并没有在自己身上找到更多的特殊之处,就连热插拔眼珠都是他某天洗漱时偶然发现的。

也正是在那天,在眼珠子“啪”一声掉进水池里之后,他才变得能看到另一个世界。

秦鸦怀疑他的右眼不是原装货。

可如果它不是原装货的话,它是什么?来自哪儿?

秦鸦首先想到的就是伊瑟拉口中的生命科学科室。

一听就是进行人体改造的好地方。

正好,他还要去确认一下,那场直接催生了零号观察室和那些精神病诞生的重大科研事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所以跟所长请了半天假之后,秦鸦直奔生命科学科室而去。

切尔诺利研究所占地面积颇大,而作为研究所首屈一指的王牌科室,生命科学科室更是拥有一整栋科研大楼,因此秦鸦毫不费力就找到了那栋科研大楼。

仰望着眼前的大楼,秦鸦忽然想起两句话——

“21世纪,是生物的世纪”。

“我们的成果,便是生命本身。”

前者是经典生物学笑话,后者则是生命科学科室对外的宣传语。

在异世界,21世纪还真是生物的世纪。

伊瑟拉从未限制秦鸦与外界交流,不需要照顾那群精神病的时候,秦鸦可以随便上网冲浪。

异世界的互联网跟秦鸦认知里的互联网几乎没什么差别,不一样的是异世界本身。

冲浪冲多了,秦鸦了解到,这其实是个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

有平胸天使,也有大雷恶魔,有猫娘有龙娘有狐耳娘有史莱姆娘……

别问秦鸦为什么只关注这些。

上网冲浪不为了找色图为了什么?不会真有人上网是为了学习吧?

穿越之前秦鸦要学习,穿越之后秦鸦还要学习——那他不是白他妈穿越了?

总之,不同的环境催生出了别样的科技树,在这种亚人满地乱爬,神话生物也偶尔朝人呲牙的环境里,生命科学未尝不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研究所的生命科学科室便是最好的佐证。

财大气粗,说一不二。

在研究员们的闲聊里,以前生命科学科室的研究员最是高人一等,用下巴看人,趾高气扬。

而现在……

整个生命科学科室只落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树倒猢狲散,那场重大科研事故发生后,原本时刻有人进出,还算热闹的大楼立马变得冷冷清清,几乎没了人味儿。

虽然从表面看,它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秦鸦来之前还以为能看到爆炸的痕迹,不至于能把整栋楼都给炸塌了,但起码哪个房间,哪座实验室得有个大洞吧?

但没有。

大楼表面完好如初,瞧不见半点破损迹象,秦鸦一扇窗户一扇窗户地逐一扫视过去,也没看到哪扇窗户坏掉了。

它们全都关得严严实实,不留丝毫缝隙。

现在是白天,日头正大,炽白天光铺展在大楼正面,瓷砖闪闪发光,可镶嵌在墙面上的窗口却像一个又一个黑洞,一只又一只眼睛,紧紧闭着,不肯睁开。

秦鸦注意到,大楼的每个窗口都开得特别小。

就像监狱。

一口特别小的窗户,勉强能透进点光,采光不足所以一切都是潮湿而阴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某种东西腐烂的味道……

就是不知道,生命科学科室的研究员们会不会苦中作乐,闲暇时对着窗户唱铁窗泪。

秦鸦简直要把自己逗乐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没办法把眼前的大楼跟他想象中的,发生了重大科研事故因而变成一地废墟的惨烈景象联系起来。

“难道是过去的时间太长,生命科学科室已经完成了重建?”

秦鸦自言自语。

“还是说,所长口中的‘重大科研事故’跟我理解的‘重大科研事故’不是一个概念?”

他摇摇头。

不管怎么样,都不妨碍他亲自过去看看。

说干就干。

秦鸦向科研大楼走去。

走近了,他才发现科研大楼拉着一圈警戒线。

秦鸦在警戒线前停下脚步。

他似乎猜错了。

生命科学科室并未完成重建——起码,它还没有恢复正常运行。

不然也不至于还扯着警戒线。

就是不知道这条警戒线防的是里面的东西出来,还是外面的人进去。

秦鸦想着,转过头,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环境。

一个,两个,三个摄像头。

看样子,虽然在那场科研事故发生后,这栋大楼成了人迹罕至之地,半天见不着一个人影,可监控系统却依旧在恪尽职守地照常运行,记录下每位访客的面孔。

他刚跟所长讨论过那场科研事故,如今,作为受害者,他选择故地重游,算得上是合情合理的事。

所以秦鸦很镇定。

他仔细地审视大楼周边的环境,希望能找到个监控死角。

可这时,他忽然听到有人喊他名字:

“秦鸦?”

是个沙哑的男声,带着些微惊讶。

秦鸦下意识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身材高大体型健硕,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警戒线后。

他警惕地盯着秦鸦,手放在腰间,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掏出什么玩意儿似的。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问。

秦鸦一脸无辜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上面还缠了好几层的绷带。

“哥们你是?”他反问完又解释,“看样子你认识我?可我失忆了,不知道你是谁。”

“……哦对,所长确实说过,你失忆了,”中年男人略微放松了警惕。

“事故发生之前我认识你……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第二遍问。

“我刚从所长那儿听说了那场科研事故,”秦鸦挠挠头,“就想来现场看看,说不定熟悉的环境能让我想起点什么呢。”

“……”

中年男人又用饱含怀疑的目光上下扫视了秦鸦几遍。

到最后,大概是勉强相信了秦鸦,他终于收回视线。

可他似乎还是不打算放秦鸦进去:

“你要是想进来,得有批准,最起码,我得看到所长的签名。”

“就算你以前是生命科学科室的一员,现在,没有所长的授权,我是不可能让你进来的。”

秦鸦并不感到意外。

从看到警戒线开始,他就做好了被人拦下的心理准备。

如果不能进去的话,在外面蹭蹭总没问题吧?

这样想着,秦鸦的笑容愈发灿烂。

“哥!”

他喊。

中年男人被他的热情搞得不知所措,重新提起警觉心的同时又把手伸到了腰侧。

“干嘛?”他有点紧张,“提前跟你说好!别说哥了,就算你今天喊我爷爷我也不会放你进去!”

秦鸦却摇了摇头:

“我也不打算进去啊,你放心,我要是真想进去,一定会找所长要授权的,至于现在……”

他顿了顿,贼兮兮地往大楼门口投去视线:

“虽然我不能进去,哥,可你总能给我讲讲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吧?说不定我听了就能想起点什么呢?”

“这……”

中年男人犹豫了许久。

兴许是秦鸦的态度够真诚,过了会儿,在小声嘟囔了句“我看知道太多也不一定是件好事”之后,他终于叹了口气。

“行。”

接着,他开始讲:

“也没什么特殊的吧,我毕竟不是核心的研究人员,就是个保安。我听到的说法是,一场很关键的实验出了问题,然后,整栋楼就都被封锁起来了。”

“具体是什么实验?”

“那我哪儿能知道,我不是说了,我就一保安……”

“那所长跟我说,是重大科研事故,”秦鸦特地在“重大”两个字上加了重音,“结果我看科研楼不也好好地在这儿?”

他的意思是,重大科研事故,重大在哪儿?

保安大哥听懂了,连忙摇头:

“疯了那么多人,一个一个还都是研究员,都是人才呐,这还不重大啊!”

“也是。”秦鸦觉得保安大哥说的不无道理。

“所以没有爆炸?”他又有点不甘心。

“没有。”

“没有……污染?病毒之类的?”

“也没有。”

“就只有参加实验的几个研究员疯了?”

“对。”

“没有其他事了?”

“没有了。”

“……”

秦鸦没辙了。

就跟大哥说的一样——

他只是个保安。

他什么都不知道。

没办法从保安大哥这儿得到更多有用的情报,又没办法翻进警戒线。

秦鸦只好决定先战略性撤退。

他挥手,与保安大哥作别,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

一直到保安大哥再看不到他的身影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秦鸦忽然停下脚步。

他重新看向生命科学科室的科研楼。

用右眼,而非左眼。

透过绷带的缝隙,他再度看到了怪东西——

就像在诊疗室看到了精神病们开会,在所长办公室里偷听到了关于他的密谋……

他看到了花。

各式各样的鲜花爬满了整栋科研楼,每一寸墙体,每一扇窗口,鲜花在疯了一样增殖。

它们从门窗中涌出,像液体,像浪潮,几乎挤满了所有空间,甚至就连警戒线后的保安也不放过。

秦鸦看到保安身上已经爬满了鲜花,可保安却毫无知觉。

他依旧屹立在警戒线之后,屹立在花海之中。

所有鲜花在他脚尖止步,在那道警戒线前停止生长。

连同整栋大楼,一切异常被圈定在了警戒线之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