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帆在心里骂死了宋辞。
这样的人,就应该下地狱,被阎王炼油!
她太失策了。
都没想起来顺便带一件长袖衣过来。
现在好了,外伤还没好,她就要重感冒一场了。
忽然这时,肩膀上一沉,一暖。
一件男士西装外套搭在了肩膀上。
沈千帆一愣。
后知后觉地抬眸。
他竟然没走?
那她吃粥不全让他看到了?
沈千帆莫名有种羞赧感。
那双温暖的大手,一只隔着西装,轻轻往她肩膀上按了一下。
另一只已经接过她手中吃了个精光的碗,放进塑料包装袋,又把筷子匙羹放进了碗里,扣上盖子,系牢袋子。
随手放进了边上清洁阿姨的垃圾铲里。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美观,令人赏心悦目。
沈千帆目不转睛,追随这双手的举动。
听到清洁阿姨的夸赞:“小伙子,谢谢,你对你媳妇真好。”
又对沈千帆说,“姑娘,你真有福气,嫁了个好老公。”
周围的病患和家属,也都纷纷投来当面磕到了糖的目光。
媳妇。
和一个陌生人,当众被组了CP。
沈千帆忽然就有点好奇,他会怎么回应?
便从头顶的高处,传来一道声音。
“还不是媳妇。”
声音若水击金石,格外好听。
恰又是她喜欢的声音。
“那就是女朋友了,我懂。”
清洁阿姨笑着去别处清洁了。
周围人姨母笑,有人还起哄,叫他加油。
加什么油啊?
沈千帆有听没懂,只是单纯觉得,他的措辞,有点奇怪。
什么叫做还不是?
沈千帆不禁抬眸去看他。
巧了。
他也垂眸。
并弯着腰,还低了头。
四目相对。
时光在这一刻里静停。
她便突然发现,他的眼睛生得好美,是她喜欢的眼型。
里面,墨玉珠子似的的眸子,在熠熠生辉,引人入胜。
看到她看过来的时候,便一瞬间,卸下所有伪装。
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回视着她。
她竟一下,看到了他眸中隐匿着的浓浓倦意。
沈千帆心头翻起一股波澜。
这一眼,好像自己是他避风的港湾,向她靠拢而来。
心安,才能释放不可被外人窥视的疲倦不堪。
她再定睛看时,人家早都站直了身子。
颀长身形穿越医院里攒动的人流。
不告而别。
沈千帆不禁好奇。
他是谁?
西装送她,不要她还了吗?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西装。
那柔和的质地,就和他这个人的出现一样,令人感到温暖,熨帖。
周身被西装包裹着,暖意实实在在,替她挡住了周围的冷气。
也在悄无声息间,抽走了她内心的荒凉。
她出了这么大个事,没有一个人打电话发信息过来。
也没有人赶到医院。
好像她都没有家人朋友。
她自然也没有打电话发信息出去,让人知道,她今天,遇到了什么事。
因为很早就已经知道,她从来就不是他们在乎的对象。
这么多年下来,沈千帆也早已习惯。
认识她的人也因此给予了她坚强的评价。
沈千帆找护士重新换了一套干爽的病号服。
麻醉的效果过去,左脸颊的伤处,又疼痛难忍了起来。
为了对抗疼痛,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绘画本子和笔。
把今天的事情,慢慢画下来。
沉浸在画中的时光,总是那么的迷人,叫人忘却时间的流逝,人世间的种种苦难。
她坐在椅子里,微低着脑袋,小心翼翼避开了拉扯患处的所有举动。
笔尖在绘画本子上游走。
《八哥戏弄宋辞图》里,八哥的毛发被呈现得乌黑鲜亮,鸟喙如铁嘴啄向宋辞。宋辞惊慌失措,抬手扑打和躲避八哥,表情夸张而生动。
画完,沈千帆在边上配上文字。
身后坐着的人看得分明。
是——
五彩斑斓的黑。
他低垂了眉眼,长长的睫毛覆下去,敛去所有情绪。
这时候,手机振动了一下。
他打开微信界面。
傅氏的亲戚群里,有人在@五彩斑斓的黑。
指责、羞辱、质问,伴随着傅家突发的变故,铺天盖地而来。
【宋辞是我们宋家唯一的孙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得起吗?!】
【只是让你出面说一句话,我们宋辞就可以出来了,你这都不肯,你果然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傅家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你有什么资格继承傅氏?】
【宋辞好歹喊了你这么多年表哥,你就是这样对他的!】
【限你半小时内,让宋辞毫发无损地出来,否则别怪我们去找傅董事长和傅夫人。我倒要问问,他们都是怎么教养你的?】
【傅玄!你怎么这样冷血?】
傅玄神色平静。
继拉黑一波亲友联系方式之后,又退出了傅家的亲戚群。
世界从未清净过。
只是被他幸运地找到了一个清净地。
在她的绘画过程中。
在她的画里。
她抚平着自己遭受这世间恶意所留下来的伤痛。
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抚平着他。
沈千帆一直画,一直画到了天黑,医院里灯火通明。
停下来时,才发现手都画酸了。
她站起身,放下绘画本子,挥动胳膊来回走动着放松。
一回头。
本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拿了起来。
她抬头望去。
眼中染上悄然的惊喜。
是他?
原来他还在!
欣赏着她的手绘作品,傅玄手捧绘画本子如捧稀世珍宝。
他心头止不住的震荡。
原来,今天值得被人用画记录下来的东西里,还包括他自己。
画纸上的他,身形颀长,宽肩窄腰大长腿。
血色衬衫将他的狷狂冷酷气质,拿捏得恰到好处。
翻过又一页纸,她还画了她和他同框的画面。
她披着他的西装,乖巧地坐在椅子上,他给她递空碗,手臂仿佛就搁在她肩膀上。
在她的画里,她和他,成为了同一个世界的人。
傅玄微微而笑。
笑容叫人心头荡漾,忍不住耳朵发烫。
迎着沈千帆那爆红的脸色,他不动声色偷窥。
嘴里真挚说道:“你画的真好,我很喜欢。”
在沈千帆扑过来要夺走绘画本子时,他又接着道:“多少钱一幅?我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