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文爬上一块巨石,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下,但见河对面皆是熊旗鸟帜,鞑靼军列队整齐,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观察了一下,他走下巨石,旋即命人赶紧伐木做船。
马芳见他走来,连忙请命道:“总兵大人,如今局势危急,请允许末将领兵突围!”
周尚文微微摇头,脸色凝重地看着河对岸,沉声说道:“敌军数量远超我军,且我军连日征战,早已疲惫不堪,眼下战斗力怕是连平日的二分之一都难以企及……”
说话间,他转头看向一旁的传令官,神情严肃地下令道:“传我命令,让众将士抓紧时间组装火器大炮,今夜子时集中全部火力猛攻河对面的中路!”
待传令官领命离去,周尚文又将视线移回马芳身上,继续说道:“方才我观察过地形,发现咱们原本渡河而来的中路水流相对较为平缓,但此处敌军防守也最为严密。”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待到火炮开火吸引敌军注意之后,你立刻率一万八千精兵以及随行百姓从左侧渡河。不过需得留意,那边河水湍急异常......若此次能成功突围,记住千万不要回头……一直往南走!”
马芳闻言,脸上不禁流露出惊愕之色。
他如何不知,周尚文此举乃是将生存的机会拱手相让给自己。
“总兵大人!末将愿身先士卒,率部奋勇杀敌,与您共生死!”马芳哽咽地喊道。
“不!”周尚文用力摆了摆手,“你听我说!你还年轻,思维又敏锐,我觉得你以前的说法是对的,我明军就是固守成规太久了,反观鞑靼人来去自如……这次要不是你分兵,恐怕我们还找不到百姓呢。”
“也恰恰是因为我执意分兵,才害得我军遭受如此惨痛的损失!”马芳激动地道。
周尚文见状,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一时的失利并不能代表什么,以后你还会有大把的机会去重振旗鼓……”
“现在我把大家伙全都交给你了,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回头!”
……
待向马芳交代完毕之后,周尚文又将一众将领召集到了一起,并向他们详细说明了当前所面临的严峻局势……
“诸位,我大明朝养兵已逾百年之久,而此时此刻便是检验这百年来的成果的时候了!”
说着,他环视众人,继续说道:“现在,如果有哪位愿意跟随本将军一同留下来,与那些鞑靼妖人再战三百回合的……那么就请站到我的身后来!倘若有人心生怯意,不愿留在此处冒险一战的话,那就请站到左边去吧!”
这番话刚一落下,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不过,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尽管每个人都清楚此番战斗可能是九死一生……
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选择在这个关键时刻临阵退缩、当逃兵。
见状,周尚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但与此同时,他的内心深处又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忧伤。
片刻后,他收回思绪,一脸郑重地开口说道:“既然大家都决心留下来奋勇杀敌,那么若是谁还有什么遗言或者遗书想要托付给家人的,就赶紧说出来吧,马将军会把这些转交到你们亲人的手里......”
……
傍晚时分。
天渐渐黑了,在这深秋时节里,北国的天色总是比南国要快得多。
远山还未将夕阳吞噬殆尽,如霜冷月便已经开始悬在梢头。
暮色将顷未顷,黑云裹挟着绯色薄霞,好似晕开的点点墨团,逐渐将宣纸浸透。
残阳洒下的血光漫天遍野,染红了九曲黄河万里沙,也映红了明军将士誓死不屈的面容。
不一会儿,盐一般的月光洒向阴山山脉。
趁着夜色掩护,周尚文决定发起试探攻击,他亲自率一千精兵强行渡河,直扑驻守在河段中路的鞑靼前军。
鞑靼军因为一时疏忽而陷入被动局面,死伤数百人,只能被迫向后撤退。
看到敌军狼狈后退的样子,周尚文心中不禁一阵大喜。
尽管此刻形势大好,但他却丝毫没有乘胜追击、直捣黄龙的念头。
此举不过是声东击西之计罢了!
他真正目的在于营造出一种明军准备从中路强行渡河的假象,从而吸引鞑靼军的注意力,为另一边的马芳部争取到足够的渡河时间。
果然不出所料,鞑靼军的反应极为迅速。
察觉到明军可能的动向之后,他们立即调来了数千名精锐的弓箭手,横地朝着明军所在的方向万箭齐发。
“他娘的!差点就去阎罗殿报到了!”
周尚文猝不及防之下,差点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乱箭射中要害。
见状,他果断率领部下匆忙渡河而归。
可是即便如此,明军还是损失了三百多人。
眼见己方的行动已经成功引起了鞑靼大军的注意。
周尚文心生一计,当即示意众人朝着河对岸的鞑靼大军高声叫骂起来,言语之中尽是对鞑靼首领俺答汗的种种羞辱与蔑视。
……
没过多久,位于后方的吉襄便收到了前线士兵送来的紧急报告。
听到明军竟敢公然挑衅辱骂自己的兄长,吉襄顿时气得暴跳如雷。
他二话不说,当即策马飞奔至黄河岸边,亲自指挥着鞑靼士兵以牙还牙,同样朝着河对面的明军破口大骂。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搬出了当年明英宗朱祁镇被俘的旧事来嘲笑讽刺明军。
双方隔着波涛汹涌的黄河展开了一场激烈无比的口水战。
一时间,各种污言秽语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无论是明军还是鞑靼军,谁都不愿意在这场骂战中率先示弱认输。
“哈哈哈,你们快看呐!那些明贼好生无能啊,只会干着一些偷鸡摸狗的把戏……大伙还记得七十年前的事情吧?那时候他们的皇帝御驾亲征瓦剌部却被也先活捉……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吉襄满脸得意之色,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他一边拍着圆滚滚的肚皮,一边转头看向身旁的诸位将领,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哈哈哈,没错!这些个明贼全都是些没种的怂包蛋!”
其他鞑靼将领也跟着哄堂大笑起来,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张狂。
黄河对岸,周尚文举着一架望远镜,默默地观察着这群嚣张跋扈的鞑靼人。
“喜欢骂是吧?那就多骂一点,不然日后可就没机会了......”
这时,一名传令官匆匆跑来禀报道:“总兵大人,我方所有的火炮均已准备就绪,请您示下!”
周尚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随即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对传令官道:
“传我的命令下去,让将士们放开嗓子狠狠地骂,把这帮鞑子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一遍!”
“等到他们更多的将领按捺不住性子,加入‘骂人团’之后,再让所有的火炮一齐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