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迟来的信

肖钰回到太晨殿,还没饮完一盏茶,便听到窗口响动,似有人声。

推开窗,李京顺势跃入。

“陛下,属下已将季家军全数控制起来,连同将军府也一并查抄,无关人等均已遣散。”

“嗯,做的不错。”

肖钰复又坐下饮茶,丝毫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陛下,这季家军,您就任由他们···若是他们哪日真的谋反,那怎么办?”

李京试探着问,似是对这事颇有顾虑。

“无妨,朕已在其中安插了细作,若他们有动作,朕自会处置。若就此安分守己,朕也乐得放他们一马。毕竟这是朕与季风林之间的仇怨,牵涉太多人,最后也不好收场。”

肖钰摩挲着手里的玉制茶盏,悠悠开口。

“对了李京,皇后那边····”

“昨日,禁军都撤下来了。”

肖钰点点头,心中却隐有不安。

最近不知怎的,他总觉得秦婉芝对他的情感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可追根究底,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李京,你盯紧静云殿那边,若有异动,及时来报。”

李京应是,随即翻窗离去。

公主府,永平又大闹了一场。

婢女跪在地上捡着碎裂的瓷片,只剩下小梅在一旁安慰着。

“殿下您别哭了,这谋逆大罪,怎能原宥?陛下放过了将军府其余人等,已经是十分宽容了!”

一旁,永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完全不复先前的俏丽模样。

“不可能!风林哥哥那样好的人,怎么会谋反?我不相信!”

说着,她又顺手砸了一只茶盏。

“殿下,您真的了解季将军吗?奴婢斗胆说一句,您最初喜欢上季将军,不就是看上了他的皮相吗?这天下美男无数,您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永平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如此。

数年前一次秋猎,少年立于马上,弯弓搭箭,风姿卓绝,宛若谪仙。

那一刻,她便芳心暗许,此后数年,心意更是从未有移。

可细细一想,她对他的情愫,多半来源于自己的幻想罢了。

关于他这个人,她好像真的不怎么了解。

见永平止住了哭泣,小梅急忙挥退了房内众人。

“那公主,您···”

“小梅,”

永平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

“你再陪我去趟将军府吧,我想最后再看一眼。”

将军府外,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永平的车架停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她掀开车帘朝外望去,原先的将军府已是一派萧条。

挂在房梁上打的金匾已然被撤下,大门紧闭,两道白花花的封条交叉贴着,刺目极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周遭百姓热闹非凡的议论。

“听说季将军谋反,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都抄家了,这还能有假?”

“要我说,这些达官显贵真是不知分寸。都官至将军了,还不满足!”

“是啊,落得这么个下场,也真是活该!”

这些议论声隔着车窗尽数传入永平耳朵里,她长长叹了口气,心内一时唏嘘不已。

人都是这样,在你风光时将你高高捧起,等你跌重了,又纷纷跑过来踩你两脚。

半晌,她拉上车帘,不忍再听。

而就在此时,人群里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骤然响起,与周遭的议论声格格不入。

“这是谁的信啊?怎么寄到将军府来了!”

送信的人拿着信封,不住抱怨着,

“真是的,这将军府都封了,让我到哪儿去找人呐!”

说着,他随手一扔,泛黄的信封就这么掉在了永平的马车旁。

“这人,怎么乱扔啊!”

小梅将信一脚踢开,那信封翻了个面儿,又落在了不远处。

“哎,这信上怎么寄了个红色发带?”

小梅复又跑过去捡起来,反复端详着。

“殿下你看,这发带系的真丑!”

永平掀开轿帘,恰好不偏不倚瞧见信封背面的那行字。

“芳懿亲启。”

芳懿?这名字为何这般耳熟?

“芳懿,芳懿···”

永平念着念着,骤然想起那日钟莲对她说的话来。

对啊,那个冒牌货不就叫芳懿吗?

心中骤然一跳,永平一把夺过小梅手里的信,迫不及待地拆开来。

“殿下,这信是有什么不妥吗?”

小梅见永平骤变的神色,十分担忧地问道,

“奴婢不认字,这信上到底写的是什么啊?”

“殿下?”

小梅等了半晌,轿子里的人却迟迟没有回应。

永平展开信纸一字一句地读着,待看完整封信,她方才理顺的思绪又开始混乱起来。

久久回神,永平急切地拍打着车窗,惊醒了正打着瞌睡的车夫。

“快点,快送我到宫里!”

京城的街道上,一辆疾驰的马车穿城而过,马蹄子与道路摩擦,带起阵阵火星。

马车停在宫门前,永平跳下马车一路狂奔,就连守门的禁卫都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

一路跑到太晨殿,却不见肖钰的身影。

无奈,她只得稍稍站着顺了顺气,又拔腿朝着静云殿的方向而去。

静云殿内,秦婉芝站在窗边,望向不远处宫道上行走的宫人。

他们行色匆匆,谨小慎微,一生都在曲意逢迎,阿谀奉承。

可细细想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年少时,她恋慕肖钰,也贪恋这皇后之位。

当时,她曾天真地以为只要登上后位,便是一国之母,六宫之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入宫数载,她得到了什么呢?

不过是日复一日的等待与失望,逐渐老去的容颜,以及那一点被权力争斗打磨着的,不断泯灭的良知。

最终,她也只能变成一个木偶,一颗完全任人摆布的棋子。

就如姑母这般,曾经善良单纯的少女心里藏了太多不可言说的隐秘与愧疚,最终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她想着,大概她这一生,也要踏上姑母的老路了吧。

“皇嫂,我有事要跟你说!”

永平骤然推开身后的门,打断了秦婉芝的思绪。

秦婉芝转过身,就见永平双手撑着膝盖,脸颊也因急切而涨得通红。

她自去桌案旁斟了茶,递到永平手中。

“皇嫂,你看看这封信!”

永平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复又开口道,

“风林哥哥在信里写着,说他这次归来便辞去官职,不再牵涉朝中之事!既是这样,他怎么会谋反?”

说着,她看向秦婉芝,眼神里满是期待。

“皇嫂,你说是吗?等皇兄回来,你能不能去将这封信给他?因为现在我和皇兄闹得有些僵,但是这事事关风林哥哥的清白,所以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皇嫂您去比较合适···”

永平滔滔不绝地说着,而秦婉芝却是心不在焉。

不知为何,这信上的字迹她总觉得万分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见到过一般。

按理说,她一个后宫妇人,是没有可能见过朝臣的笔迹啊···

她熟悉的,只有肖钰的字迹。

对,肖钰!

秦婉芝骤然想起那日她去太晨殿送汤,意外瞥见肖钰正在临摹着什么。

当时她还觉得奇怪,肖钰向来政务繁忙,怎么突然想起钻研书道了?

原来,原来如此!

原来是为了伪造季风林通敌叛国的书信!

真是好毒的心思!

眼见着秦婉芝的脸色越发阴沉,永平不禁有些发怵。

“皇嫂,你怎么了?这信,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没什么不对。”

秦婉芝自是不能告诉永平事情的真相,不然以永平的性子,只怕免不了要和肖钰闹上一通。

小姑娘如今正是天真懵懂的年纪,太早让她知道这些险恶对她来说并非是好事。

“放心吧,”

她说着,安抚似地拍了拍永平的肩膀,

“这件事,本宫会去和陛下说。后面的事,你就不必管了。”

永平神色犹疑,却还是跟着领路的小宫女出了宫。

待送走了永平,秦婉芝一刻也没有犹豫,拿着信封便出了静云殿。

她内心焦急,步子很快,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有个人正不远不近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