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最终章 前路

永福宫中，后院的水井叮咚作响。

不知怎的，钟芳懿再次陷入了梦魇。

乱葬岗，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无头尸体。

钟芳懿置身其中，无数的秃鹫在头顶盘旋，声声啼鸣，震耳欲聋。

钟芳懿俯下身子仔细翻找着，尸体的恶臭从泥土之中不断涌来，让人几欲作呕。

整整一天，她翻遍了整个乱葬岗，却始终没有找到那具尸体。

日头西斜，四周越来越暗，可她仍是拼命翻找着，就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一般。

她找着找着，四肢越发无力，头脑也越发昏沉。

迷糊间，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拼命摇晃着，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

“快醒醒，快醒醒！”

“别再睡了，快点醒来啊！”

那声音急切万分，却又有几分熟悉。

钟芳懿猛地惊醒，一睁眼便对上秦婉芝焦急的眸子。

“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她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下，满含敌意地盯着面前人的一举一动。

秦婉芝点上烛火，顿时，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她随即搬了椅子在窗前坐下，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骨瘦如柴，犹如骷髅一般的女子。

沉默半晌，钟芳懿也意识到她并不是来发难的。

紧绷的弦稍稍松懈了些，秦婉芝这时候却骤然开口。

“你收拾收拾，本宫送你离开。”

这么一句话，着实让钟芳懿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不料那人竟一把将她从床上扯下来，又褪去手上的镯子塞在她手上。

她这才意识到，秦婉芝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

看着手上油润的镯子，钟芳懿死气沉沉的眸子里似又染上了几分希冀。

“可是，娘娘您···若我走了，您会不会···”

“就一句话，走还是不走？错过了今日，日后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本宫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若是不走，那便在这里终老一生吧。”

秦婉芝语气冰冷，可不知为何，却让人觉得异常可靠。

是啊，若就算是自己不走，那他呢，难道要将他的魂魄永生永世困在这伤心之地吗？

“走！我走！”

钟芳懿不再犹豫，当即开始收拾包裹。

太晨殿内，李京匆忙进来，躬身一礼。

“陛下，不好了，皇后娘娘带着钟氏出了永福宫！”

“哦？是吗？”

肖钰嘴上笑着，眼神却是一丝温度也无。

“既然她这么想走，那朕就好好送她一程。”

夜晚的大虞皇宫，四禁之内，皆是举着火把巡逻的宫人。

秦婉芝带着乔装成宫女的钟芳懿沿着宫墙一路向东，因着她皇后的身份，是以一路顺遂，无人阻拦。

宫门口，守门的士兵见了秦婉芝，连忙躬身行礼。

“皇后娘娘，您这是···”

“让这小宫女去宫外帮本宫采买些东西，怎么，这你也要拦？”

“不敢不敢···”

他唯唯诺诺应着，正要去开门，一道冰冷的声音却骤然自身后传来。

“婉芝，这段时日，你真是越发胆大了啊···”

听见这声音，二人齐齐回头，瞬间汗毛倒竖。

肖钰鬼魅一般的脸映在火把之下，显得更为阴森可怖。

他步步靠近，逼得二人不住后退。

“陛下，臣妾送宫女出去采买，是有何不妥吗？若是不妥，臣妾明日再去也是可以的···”

秦婉芝悻悻开口，话语间却不自觉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轻颤。

“婉芝，你的一举一动，朕都看在眼里。你是朕的皇后，朕念在你是一时冲动，可以宽宥于你。只要你···”

正说着，李京领着一队禁军自身后而来，前前后后将二人包围。

“婉芝，快到朕身边来。”

肖钰缓步走近，朝着秦婉芝伸出手。

“陛下，臣妾···”

秦婉芝眼含泪光，似是被这一幕吓得不轻。

她一步步走向肖钰的方向，众人见形势松动，均是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一柄剑却骤然抵上肖钰的脖颈。

旁边站着的士兵低头一看，腰间只剩下空空的剑鞘。

“婉芝，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你要为了这女人与朕反目？”

肖钰神色大变，哪怕是刻意压低语调，也还是难掩惊恐。

“陛下，您就不必再臣妾面前伪装了。您做的那些事，桩桩件件，臣妾都了然于心。”

秦婉芝附在肖钰耳边轻声说着，声如蚊蚋，却让肖钰惊心。

“你何时···”

“陛下，您总用这样的招数对付别人，今日，您也尝一尝吧。”

剑尖刺下去，肖钰的颈间立刻见了血。

随行的禁卫皆不敢妄动。

“开宫门！”

秦婉芝大吼着，却始终无人动作。

“本宫说开宫门！你们没听见吗！”

肖钰脖颈间，越来越多的血珠涌了出来。

意识到秦婉芝并非玩笑，他终是慌了神。

“开宫门，放行！”

听见肖钰下了令，禁卫军这才敢有所动作。

宫门沉重，几个士兵合力才能推开。

看着两扇门中央越来越大的缝隙，钟芳懿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外面，是自由，是渐渐靠近的希望。

可是···

她站在宫门前，脚下似有千斤之重，愣是一步也迈不开。

她若是走了，迎接秦婉芝的将是什么呢？

她不敢想。

“你还愣着干什么呢！快走啊！”

秦婉芝朝她大喊，隔着风声，簌簌传入她的耳朵。

“本宫是皇后，身后有庞大的母族，你瞎操什么心！你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走啊！”

钟芳懿不再犹豫，她向着秦婉芝盈盈一拜，随后便直直冲出宫门。

宫门关闭的一刹那，滋啦一声，鲜血四溅。

肖钰捂着自己汩汩淌血的脖颈，不可置信地看着秦婉芝。

与此同时，一柄利剑前后贯穿了秦婉芝的胸膛。

她转过头，正好对上李京泛着凶光的眼睛。

秦婉芝嘴角淌出鲜血，心里却暗自庆幸着。

幸好，幸好成功了。

今后的一段日子，朝野上下都会忙于国丧，定是无人再去追杀了。

“婉芝···为什么···”

肖钰瘫倒在地上，支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看向她。

他纵横一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是这个结局。

还真是可笑，可笑！

长剑骤然拔出，秦婉芝登时喷出一口血来。

她倒在地上面目扭曲，可眼中却带着喜色。

“陛下，像你这样的人，早该下地狱了。”

“你我夫妻，便去地下继续纠缠，不死不休。”

京城的天气向来多变，现在已至夜晚，天空中却忽然响起雷声。

雷声阵阵，不一会儿便下起雨来。

豆大的雨点砸落到地上，似乎是要将一切罪孽通通洗刷干净一般。

街道两旁，猝不及防的雨将摊主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钟芳懿冒着雨在京城的街道上狂奔，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抱怨咒骂之声。

她不敢停下，生怕自己但凡慢了一点，便又会在城门口被官兵拦住。

直至出了城，钟芳懿才终于放下心来。

可是接下来她该去哪里呢？

她低下头拂干净木盒子上的雨水，这才想起，原来自己已是无家可归之人了。

“季风林，你想去哪里呢？”

木盒子没有回答她。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跟着我走吧。”

说着，她抬脚，踏过田埂，走过旷野，朝着某个漫无目的的远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