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做什么都对的郓王，情绪崩溃的太子

翌日，天大亮。

一道道奏疏陆续呈递到赵佶的御案上。

这一刻，心情忐忑者甚多。

多位相公、东宫太子与他的属官们、林灵素及其弟子、郓王府的属官都纷纷派人驻守在宫禁外。

等待着赵佶对郓王赵楷拒旨之事的最终答复。

诸多士大夫官员也都在私下讨论。

有人称，要么重惩要么轻惩，不可能不惩，郓王此举，已失君心。

也有人称，官家爱将国事当家事，最多骂郓王几句，然后还会令其担任文曲使。

还有人称，此事过后，郓王与林灵素已彻底交恶，不久后，二人必会有一人失宠。

……

士大夫们看过《郓王谢恩书》后，稍微有些头脑的，都不会将此事当作郓王的又一次“任性”。

所谓的年轻无文名，有摇动东宫之嫌，盛名易夭，皆是托辞。

不过就是顾全皇家的颜面而已。

郓王赵楷真正想做的。

就是不愿领林灵素之情，就是反对林灵素势大，就是要与林灵素对着干。

……

垂拱殿，后殿。

赵佶躺在卧榻上，正在补觉。

入内内侍省都知杨戬则是忙碌地翻阅着奏疏，不时写写画画。

赵佶不喜批阅奏疏。

大多都是身边的大宦官杨戬将奏疏过一遍，然后汇禀里面的重要之事，再由赵佶做决定。

约一刻钟后。

杨戬终于将一堆奏疏都梳理了出来。

稍倾。

赵佶缓缓坐起身来，问道：“如何了？”

杨戬拿起归纳出的重点，恭敬地呈递给赵佶，笑着道：“官家，奇了怪了，平日里，众相公的想法就没完全一致过，但这次连说话的调调都几乎一模一样，全都在夸赞郓王谦逊，认为当下赐封郓王殿下之职过于厚重，建议日后再行封赐。”

“哼！他们啊……都是为己，不是为朕！”赵佶冷哼一声。

此种话，赵佶也只会在杨戬这种内臣面前讲。

在蔡京面前，那是一句一个“老太师”，称呼“你”必加一个“心”字底。

对余深、王黼、白时中等人挂在嘴边的也是：卿甚慰朕心。

他心如明镜。

相公们此举，不是在护赵楷，而是意识到了林灵素势大。

往昔。

他们借赵佶与林灵素将注意力放在道事上，疯狂敛财揽权。

但而今。

林灵素马上就要将大宋朝当作道教来管理了。

官家高高在上，林灵素高高在上，众相公马上就要变成俯首在下面的信徒了。

士大夫有士大夫的骄傲。

他们自认大宋应是官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不是官家与林灵素共治天下。

有了赵楷这个挑头的，外加赵佶此举有削林灵素之势的兆头，他们自然要力挺郓王。

赵佶长呼一口气。

“满朝上下，还是楷儿最为朕着想啊！”

在赵佶眼里，赵楷拒旨之举虽然有些莽撞，但目的却是护他，护大宋江山稳固。

当下的朝廷，士大夫不会造反，但林灵素会不会就难说了。

赵楷这种居安思危的想法，让赵佶甚是开心。

他乃是一个甚是自我、自私之人。

赵楷为他提供的这种发自肺腑的关怀，是当下的后宫嫔妃、宗室皇亲、满朝士大夫都难以提供的。

而听到此话的杨戬，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虽然他不知赵楷与赵佶说了什么。

但赵佶说出此话，足以说明赵楷日后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没准儿很快就能取代东宫。

他还是赌对了。

……

一刻钟后。

赵佶的口谕从禁中传向郓王府。

“郓王楷，思虑周全，谦逊谨慎，拒任‘文曲使’有理有据，群臣称赞，朕心甚慰，此职，为郓王留，日后再议……”

……

郓王府，前厅书房内。

王佑简直乐开了花。

他本以为赵楷此举，即使不失宠，也会被官家重惩。

没想到官家竟然听进了赵楷的理由，更没想到朝堂相公们全都力挺赵楷。

王佑将胸膛挺得高高的，对未来充满了向往。

此刻的他，已经有些崇拜赵楷了。

这位郓王殿下有勇有谋。

假以时日，定然能与政事堂的那群老狐狸掰一掰手腕。

王佑望向前方一脸平静、正在绘画的赵楷，心中喃喃道：看来！欲得长宠，不是日日问安卖乖，而是想官家之所想，忧官家还未忧！

……

半个时辰后，此消息传到了东宫。

赵桓没入暗室，直接在书房内将眼前所有的摆件与茶具给砸了。

他的情绪已崩溃到极点，气得差点儿没将早上吃过的饭吐出去。

若手中有兵，恐怕都想要逼宫造反了！

拒旨，此等杀头的大罪。

放在他身上，至少也要禁足三个月。

但赵楷不但没有得到任何惩罚，还博得了一个“思虑周全，谦逊谨慎”的好名头。

赵桓不理解，更无法接受。

此事再次印证了赵桓长期以来的感受：赵楷做什么都是对的，他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此外，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众相公全都在力挺赵楷。

相公们向来都不合，并且官家也乐意不让他们和睦，以此分权。

但这次众相公，发言一致，纷纷称赞赵楷。

他这个东宫太子与之一对比，就像个没用的摆设。

他已经感觉到这个储君之位正在摇摇欲坠，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旁的耿南仲也是苦着脸。

他隐隐猜出官家如此做，并不全是因宠溺赵楷，众相公如此做，也绝非是更看好郓王以后能继承大位。

但目前，他向情绪失控的赵桓讲心中的猜想，后者根本听不进去。

一国储君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也是没谁了。

……

上清宝箓宫，静室内。

林灵素听到赵佶的处理结果后，不由得站起身来。

来回踱步。

他入汴京多年，第一次有了心慌的感觉。

一旁，他的大弟子张如晦劝慰道：“师尊莫伤神，官家只是过于宠溺郓王罢了，我们以后躲着他就是，不与这个魔王再起瓜葛，我也会令下面的人都老实一些。”

林灵素紧皱眉头，眼神里略显落寞。

他望向禁中方向，喃喃道：“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自古如此，自古如此啊！”

圣心难测，圣意难料。

林灵素已经感觉到官家对他明显不如往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