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轻描淡写转风舵,三言两语桃代李

短暂的思量后,海棠明白了自己该如何抉择。

一个年纪轻轻尚在成长期却又能越级斗死莱尔东家的人,或许未来真能与高鑫宝一斗。

即便不能,与其相交,也绝非坏事。

路景然见状,犹然一笑:

“一步步来,先从王陆入手……”

月楼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归于平静。

赌场内却是喧哗声一波紧接着一波。

沈岚压低帽檐蹲守在一众黄包车队里,眼瞧着孙平望像块烂泥破布般的被人抓走,他面容迷醉且憔悴,赌场里头的热闹火气将他脸色熏得涨红,他张着嘴,酒气熏熏的叫嚷着什么,被拖至里弄附近一辆黑色轿车旁。

后车窗慢慢降下,露出薛璟渊隐没在黑暗中的半张脸。

沈岚眯着眼睛瞧见这一幕,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随即扣着脚底下碎裂的石砖,指腹试了试,挑了片边缘最为锋利的,朝前射出——

“嗖——!”

砖片破空疾驰,竟直直刺中那脆弱喉管。

只听孙平望闷哼一声,随即鲜血喷涌而出,保镖一瞬惊诧,迅速将他调转方向,任血水喷洒一地,孙平望身子一软,失力瘫倒,再无生机。

“谁?!”

“什么人?!”

保镖当即将车子围了一圈,黑黢黢的枪口对准四周。曾从文本欲踩下油门,却被薛璟渊叫住。他暼了眼孙平望血肉模糊的脖颈,那里头似乎藏着的一截尖锐之物。

保镖当即将那物取出,呈于薛璟渊眼下。

“似乎是个砖片。”

这东西随处可见,没什么调查意义。

不过动手之人倒是力强胆大。

“会不会是——”

曾从文瞥见他手里锋利砖片,思索着一个可能。他们与文浩联系过,得知报纸上莱尔设计污蔑长旅的消息属实,不过文浩说他只是下达了一个命令,手下人具体怎么做他并不知情。至于命令下给了谁……他说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工人,那个叫范白川的,后来干活越来越懒散,要求却日益增多,莱尔可不留这号人,便将人辞了。

文浩带着他们去范白川家里,结果推门一瞧,家徒四壁,也瞧不出什么生活痕迹。

“不,他不敢走,一定是有人指使!”

文浩也不知是不是做戏给他们瞧,一瞬慌乱后便信誓旦旦的吐出这么一句。

他深知范白川缺钱,便扣着他的工钱,以此拿捏着他的软处,叫他不敢造次。本想着用辞退来吓唬吓唬他,好叫他看清自己位置,却没曾想,早已人走茶凉,家里都空了。

他十分肯定范白川背后之人是路景然,毕竟范白川是用来诬陷长旅的一步棋,路景然有绝对的理由找上他。

薛璟渊那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你是说,路老板找到了当初陷害长旅的人,不仅没有报警抓他,反而给他钱财,让他收拾好一切,逃走了?”

“这、这……”

文浩当即语塞。

文浩想给董海报仇,同时也想击垮这个公然反抗莱尔的长旅,以保证他今后的管理。可眼见着这条线索断了,他当即又从长旅这边入手,提起长旅厂里那个在机器旁边堆放次品棉鞋导致董海踩滑失足之人——孙平望。

这个人倒是好找,因犯了大错被长旅辞退,便索性躺平了一头扎进赌场。抓他实在容易,只不过今日他喝晕了酒,意识不太清醒,得带走明天再审。

可谁曾想,就在刚刚,居然有人胆大包天的当着他们面杀人灭口!

曾从文不得不想到这可能是路景然情急之下所做,毕竟在这件事儿里,她算是直接受益人。

薛璟渊淡淡暼他一眼:“你觉得她有那能耐在赌场买凶杀人?”

“呃……”

说来也是,这赌场可是受青帮的保护,向来只有他们打死人,可没几个人能在他们地盘杀人。路景然如若真能雇佣这样的杀手,何必大炮轰苍蝇去杀一个小小的孙平望?

“目前所有说辞都是出自文浩一人之口,真是巧啊,偏偏所有证人都没了。”

薛璟渊意味不明的这般感叹着。

霓虹灯变换的色彩将他精致朦胧的面容照得斑斓诡谲,纤细惹眼的金丝链条闪烁着璀璨光泽。

曾从文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的身影,越看越觉得这人生得惊绝奇艳,叫他有种所视非人的怪异恐惧感。怪不得奈生小姐那么宠爱他,将他直接空降到这个位置。

镜中那一面被黑暗淹没,一面光怪陆离的人儿缓缓启唇,视线如摄人心,叫他心里一个咯噔:

“这事可不只她一个受益人,单单说莱尔,商会里就会有多少不老实的?这事闹得这么大,国民政府也等着看笑话,还有些什么民间团体……呵。”

激起民怨最磨人的事便是那些横起的民间团体,若说是受了什么指示罢,也没有,他们根本就不涉政,只不过是单纯的想给日方找不痛快。什么绑架、暗杀、引爆……就用那些废弃筒子灌了自己也摸不清威力的炮仗,极端又毫无计划的进行抗日活动,有时还将国民军炸个半死,扰乱了计划,闹得国民政府也忍不住派人追杀那些民间激进团体,以此镇压其肆意妄为的行动。

曾从文闻言这般一想,瞬间醍醐灌顶:“有人故意把视线引到她身上!”

言罢,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就路家那姑娘,见到死人都吐个不停,怎么可能有心布置这一切?

在他印象中,路景然是个畏惧死亡甚至见着尸体还会呕吐的女子,她良善到甚至可以容忍孙平望这般终日嗜赌之人,又大度到在他犯下大错后仍以寻常遣散费将其辞退。

他居然在刚刚怀疑她?!

曾从文很想唾弃自己,不过想想自己又有什么错,错的应当是那些故意引导他们的人!

至于缘由,很难说是早有预谋还是趁机浑水摸鱼,不过无论哪种,路景然也只是被当成了伐子而已。

操的那帮子鳖孙!光逮着一个人欺负!

薛璟渊淡淡垂眸,不置可否,随手扔了砖片,嗓音薄凉道:

“没用了,处理干净。”

“是。”

这街角狰狞流淌的血迹,瞧不见次日黎明。

待车子走远了,沈岚才拉着黄包车回到月楼底下,抬头一看,夭寿啦!

窗户灯都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