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各有长短利弊,何不如合作共赢

“我说了,练出了点酒量,而且只两盅而已,这会儿也该散了。”

路景然借助胳膊擦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夜晚这些赌场舞厅的生意格外兴隆,各家散着红绿彩光的牌匾映照出纸醉金迷的夜上海,悠扬曲目透过墙窗,咿咿呀呀将这动荡年代渲染成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路上车来车往,时而发出嘈杂的鸣笛声,穿刺耳膜,那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并不担忧此举会带来多少影响,巡辅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黄包车车夫们正殷情揽客。时而遇着了醉酒之人,反遭了一顿辱骂,讪讪退开。等一下位出来,又满脸挂着笑。

沈岚呢?

路景然目光搜寻着沈岚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身下被桎梏住的人儿起初还奋力挣扎几下,随后又像是认了命一般缓缓放松了身子,任她施压动作。

“呵呵呵……真好啊,你反击成功了。所以呢,你要怎么做呢?”

海棠早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生命受到威胁,从前她还会慌乱、恐惧、不甘,可现在,她只觉着厌烦。

随便罢。

她放弃了抵抗,身子软了下来。

爱死死,爱活活,这些日子为了份名单她大脑像是被车轮来回碾压了一遍又一遍,她真的烦透了。她不甘心死于敌人之手,可身后这个,不是她的敌人。海棠有那么一瞬间竟瞧不清自己的内心,甚至她竟然魔怔的觉得自己心底存着一丝隐秘的兴奋与畅快,至少……至少有个人,能打破这个死局。

路景然自然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不过她并未立即松手,毕竟她前后情绪波动巨大,谁也不知这是否是她迷惑她的谎言。路景然疑惑与审视的视线缓缓落在海棠微微上扬的嘴唇,试探道:

“如果,我有办法拉他下马,并保证月楼存在,且……叫你掌权呢?”

海棠咧着嘴笑容更大,却压低声音警告道:“我奉劝你小心说话,上一个给我画饼的人如今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小心说话……便是她依旧选择相信的意思。

路景然闻言松了口气。

她还存着希望,总归是好的。多一个帮手总比多个敌人好,路景然于是松手丢了瓷片,卸下手上力道,将她扶起:

“试试看呢,反正你也没有别的出路了。况且,即使我失败了,结局可能还处在如今的位置,甚至更低,届时你想要我怎样,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对她而言,有利无弊。

海棠恢复自由,抬手轻揉着被捏疼的手腕,抬眸睨了眼路景然,随即右手一挥,霎时一阵烟雾直冲路景然面门,后者不防吸入鼻腔,连连后退几步,却为时已晚。

“咳咳…你,洒了什么?”

她撞到了梳妆台,手下一滑,又摔了样东西,屋内动静也大了起来,门口守着的小石头当即问了声,却被海棠一句话挡回。

沈岚……沈岚究竟在做什么!

路景然觉得这烟雾一定有问题,她才坚持不到三分钟,便已腿脚发软,堪堪难立。

“小姑娘,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海棠从手包里摸出支香烟,“簇”的一声火苗燃起,她猛吸了一口,方才缓解那时脑中焦躁烦恼的自毁之欲。

真是昏了头了,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怎能轻易放弃?这世上谁都该死,唯独她得好好活着!她得亲眼看着那群人死!

她兀自舒缓一阵儿,走上前,红唇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萦萦绕绕将她的面容遮掩。她没再提着嗓子模仿那些腻人的吴侬软语,被烟酒浸染的喑哑嗓音此刻如实呈现:

“我有出路,很多条路,只是我不屑,不想,不愿。至于你方才说的,听起来真是天方夜谭……骗我,对你没好处。”

海棠小看了她,她亦小看了海棠。

路景然此刻不免心生悔意,若早知从她入手如此波折,倒不如直接朝王陆出击,说不定更有效。可事已至此,她得先解了眼前困局再说。

“你很厉害,可你终究只有一个人,他们高兴时捧你一句海棠先生,不高兴时你又是什么身份?”

名利场,交际花,向来后浪推前浪,一丛压过一丛芳,舞坛歌伎,还是名伶倡伎,以恩客恩宠而活,花期何其短暂。海棠已三十有四的年岁,她没有几年可折腾了。届时层出不穷的清倌‘小先生’,名伎‘大先生’……她终究会淹没在一片青稚鲜研中,彻底黯淡失色。

她思量着,如此出口:

“人脉、消息,是你最大的优势,可深受盛名追捧的同时,也令你虚浮高台,脚下无依。而我手里有家足以撑起整个上海鞋靴需求的工厂,和从父辈开始就忠于路家的工人,我脚踩坚实根基,却难以跻身上流阶级。既然我们如此互补,那为什么不一起,合作共赢?”

路景然这话确实有所夸大。长旅之所以可供给上海棉鞋需求,实则是因其拥有其它鞋厂所没有的完整产线,则可使其货期大大缩减,成本亦低于其它厂商,以及凭借其多年积攒下来的口碑,才叫那些急需工厂供应的商家上门求合作。

不过海棠并不懂这些门道,在她获知的信息里,长旅确实是个值得叫董海亲自下功夫去吞并的香馍馍。她先前被【路景行之妹】这个狂热的名头蒙蔽了双眼,从而忽略了她本是【路景然】,是那个能斗死董海的长旅东家。

酒意与疯狂迅速褪去,海棠眼神一暗,敛眸沉默着,不知所思。

须臾,她吸了几口香烟,终于出声道:“野心谁都能有,话谁都能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诓我?”

“试试就知道了,若成了,你将权力在握,纵是不成,你也该如何便如何,左右你也不亏。”

路景然双腿已失去知觉,身子勉强支起,又失然坠落,将倒地时忽然眼前伸出一只纤细臂膀。

海棠稳稳捞住她,一只手摁灭烟头,承载着希冀的零星火光在眸底一闪而过,她启唇缓缓道:

“怎么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