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他眉头紧蹙,放下阿意,反而拦腰抱起了我。
「没有朕的允许,你敢死一个试试。」
在众目睽睽之下,长公主牵着阿意去了太后的寝宫,他抱着我去了乾清宫。
一路上,不管是宫人还是侍卫,都看到了我的脸。
「皇,皇上,这于理不合。」
「你是朕的妻子,朕抱自己的妻子,哪里于理不合?」
我涨红了脸:「当初你明明说过你是有妻子的,容婉儿也说你有个爱而不得的心上人,我算你哪门子的妻子。」
一想到他在别院险些误杀我,我的泪就止不住落下。
「怎么哭了?」
他把放在他的龙床之上,笨手笨脚地给我擦眼泪,我连忙躲到角落缩着。
「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天下的女人随便你睡,你又何必戏弄我一个寡妇。」
「我承认,三年前是我先动了情,是我觊觎了有妇之夫的你。要杀要剐随你便,只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他眼神不悦:「在你眼中,我就滥杀无辜的昏君?」
我摇摇头。
心中却狠狠点头。
我永远记得他在别院时把剑搭在我的脖颈之上,那次的我差点永远失去阿愿阿意。
他不是想跟我装陌生人吗?
为什么他不能装一辈子的陌生人,偏偏要在我最幸福的时候,打破我好不容易求来的宁静。
他叹了口气,把我抱进怀里。
「我若是说我的妻是你,心上人也是你,从始至终都是你,你信吗?」
「当然不信。」
他像是料到了我的反应,眼中慢慢蓄起泪水。
「阿滢,我为了坐上这个皇位,失去过你一次。三年前又因为手底下人的自作主张,我又失去过你一次。」
「还有那晚在别院,我的一时冲动害你险些保不住孩子,更害得你生产时大出血,是我对不住你。」
眼前的男人红了眼眶,揪着我的衣裳低声呜咽。
这一刻,他是常晏。
是那个下雨天怕打雷、离不开我一步的常晏。
可他也是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男人。
从他的甜言蜜语中清醒过来,我执拗地同他保持一丈远的距离。
「那你为什么没有与我相认?」
「你就是嫌弃我是个寡妇,所以在三年前一走了之,不愿再与我有任何瓜葛。」
「既然如此,你何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毁了我的声誉?你这是在逼我自戕,让我现在立刻马上去阴曹地府给我的亡夫赔罪。」
我是他的臣子遗孀,他绝不可能给我名分。
要么是我一死了之,他把阿愿阿意接进宫中,交给太后娘娘抚养。
要么夺了我的诰命,从此他是皇帝我是庶民,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我思来想去,觉得第一种的可能更大些。
毕竟他已经二十三岁了,后宫里一个妃嫔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暖床宫女。
我严重怀疑他可能是不行了,要不然太后怎么一提起他就愁眉苦脸。
默默拔下头上的金簪,抵在雪白的脖颈之间。
我大义凛然道:「臣妇愿以死了解结这段孽缘,只请皇上善待阿愿阿意和武安侯府,莫叫孩子跟天下百姓寒了心。」
10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金簪。
「我说过的,没有我的允许,你敢死一个试试。」
「你若是死了,我就让整个武安侯付陪葬。」
「包括你的小娘和你从皇姐那里要来的面首。」
我摆烂了。
爱咋咋地。
「你是皇上,要谁活谁活,要谁死谁死。」
这话他好像不爱听,欺身堵住我的嘴。
生涩却强势的吻带着侵略性,我无处可逃地被他抱在腿上。
良久,直到门外传来「太后娘娘、长公主驾到」的响声,我的理智回笼,慌慌张张推开他。
「谢长晏,你给哀家跪下!」
太后抡起拐杖狠狠打在他的后背,谢长宴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我吓得花容失色,豆大的泪珠滚落。
「阿晏,你疼不疼?」
他嘴唇发白:「不疼。」
太后似乎并不解气,作势还要打他的腿。
自己的儿子跟有夫之妇纠缠,任谁的心里都不是滋味。
我挡在谢长晏的身前:「太后娘娘,阿晏的腿受过伤,您要打就打我吧。一个巴掌拍不响,当初是臣妇勾引的皇上,您想出气就冲着我来。」
「好孩子,都是哀家这个浑儿子对不住你,哀家替他向你赔个不是。」
太后牵着我的手坐下,丝毫不管地上的谢长宴。
「怪不得哀家与阿愿阿意投缘,合着是亲孙子亲孙女。你看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是不是该为他们打算打算?」
我忙不迭跪下:「臣妇自知罪孽深重,请太后赐臣妇一杯毒酒,让臣妇走得体面一些。」
呜呜呜,最好是那种死得没有痛苦的毒酒。
我这人最怕痛了。
「你这是作甚,有哀家给你撑腰,谁敢对你动手。」
太后剜了眼谢长晏:「是不是你吓着哀家的儿媳妇了?哀家怎么生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还不哄哄你媳妇,别让她再带球跑了。」
......
太后也看话本子?
谢长晏踉踉跄跄起身:「是。」
太后拄着拐杖风风火火走了,留下我和谢长晏面面相觑。
「呃。」
他面容痛苦,体力不支地窝在我的肩上。
「你宣个太医过来吧。」
「不用,小伤罢了。」
谢长晏自顾自脱了衣裳,露出精瘦且挺拔的臂膀。
许是那晚的灯火太昏暗,我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伤疤。
深深浅浅、长长短短,遍布了每处角落。
「怎么受的伤?」
「有的是在边塞杀敌时留下的,有的是大皇子余党刺杀留下的。」
他忽然凑近:「还有几道,是你抓出来的。」
我老脸一红。
「胡说,这都过去三年了,我的指甲哪里比得上刀剑锋利。」
「因为我不想忘记你,所以故意用刀划深的。可惜我还是忘了你,直到今天才想起。」
我瞳孔地震:「什,什么意思?」
谢长晏努努嘴,示意我替他上药。
我急着听来龙去脉,自然对他无所不应。
被拐杖打到的地方红了一片,上药时他忍不住出声。
「嘶。」
「对不住。」
「你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不正经。」
把干净的外袍丢给他,我眨眨眼睛,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谢长晏终于向我娓娓道来。
11
七年前,作为太子的他一心驰骋沙场,保护边境子民。
先皇也为了历练他,许他用化名参军,没成想真就立下几件大功。
得胜回朝的途中,大皇子派出几波人暗杀也,谢长晏因此身负重伤。
幸亏有一女子不顾生命之危救下他,替他掩藏了行踪,谢长晏得以保全性命回京。
他本打算回京请先皇赐婚,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她做太子妃,却意外得知女子的父母准备把她嫁给一中年富商当第十八房小妾。
一边是大皇子无休止的追杀,一边是心爱的女子另嫁他人。
谢长宴决定铤而走险,用化名强娶了女子回京。
他想在新婚那夜向女子坦白身份,却在宫变之际身中剧毒,醒来后彻彻底底忘记了她。
他的手下告诉他,那个女子只是他们躲避大皇子耳目的障眼法,他对她并没有感情。
谢长晏自知对不住那个女子,尤其是瞧见她恨不能为自己殉情的模样,他于心不忍,但只能让长公主多加开解安慰她。
他很想告诉她,时局动荡,天下不平。
自己就算想对她负责,也要等剿灭大皇子余党之后。
在他心中,江山社稷远比儿女私情重要。
谢长宴苦笑:「三年前,我出宫调查余党下落,不慎中了埋伏坠崖。」
「阿滢,你相信命运吗?你又一次救了我,而我又一次失了忆。我只记得自己叫“常晏”,与你度过了一段快乐且自由的时光。」
「直到那晚过后,我的手下还是找到了我。回京的路上,大皇子的余党拼尽全力要与我同归于尽。我虽然险胜,但因此重伤昏迷,高烧不退。」
「母后和长姐吓得都在为我准备葬礼时,我醒来了。可是我却又忘记了你,忘记我跟在你的身后形影不离的日子。」
「甚至在别院时把你当做刺客,但闻到你身上的香气时,我又情不自禁觉得你熟悉。所以经常借故到别院偷偷看你,却发现你竟然怀孕了。」
「我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感觉你还是绿了我,所以心里憋着一口气。后来看到你难产,我跟着提心吊胆了一整夜。」
「等到你们母子三人平安,我想着你好歹为我守寡了三年,你要红杏出墙便出墙吧,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他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当年我偶然间救下的人是他,不知道骠骑大将军也是他,更不知道他竟然失忆了三次。
「你现在都想起来了?」
他微微颔首。
「看到阿愿和阿意时,我彻底想起来了。尤其是阿愿,跟我小时候有九成像。连母后都吃了一惊,赶紧叫我去见见他们。」
不对。
我的心里还有许多疑点。
为何他与第一次见面时长得完全不一样。
严墨和严曦不是他的子嗣,那又是谁的?
长公主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她没觉得阿愿眼熟吗?
「我孤身在外不能暴露身份,所以常年戴着人皮面具。后来又戴了面具去你家提亲,你自然认不出我。」
「严墨和严曦是我一个部下的孩子,他为了救我而死,我发誓要善待他的子女。」
「至于皇姐,我从小身体不好,在江南的外祖家养病了七八年。十几岁的时候又去了战场,她的眼中又只有早亡的驸马,哪里记得我三四岁的模样。」
把话说开后,谢长宴又想亲我,我没了理由拒绝,只能任由他轻薄。
12
这一亲就是亲到我的外衫尽褪,谢长宴已然兵临城下之时,阿愿和阿意的哭声此起彼伏传来。
偏偏谢长晏意犹未尽,眼中的情意尚未退却。
「阿晏,孩子们在哭呢。」
「怎么,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要不我也哭一个给你看看。」
我既在意门外的孩子们,又舍不下此刻的暧昧。
胡乱捶了下他的胸口:「阿愿阿意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不心疼心疼他们。」
「我都箭在弦上了,你怎么不心疼心疼你相公,万一今后不能人道了呢。」
我紧张兮兮地看了眼那处,明明大红灯笼高高挂,完全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他心虚地咬了下我的脖颈:「他们霸占了你三年,我霸占你三刻钟都不行了?」
「今日真的不行,晚上还有宫宴呢。」
我推了推他,最终妥协。
「武安侯府的后门有个狗洞,我明晚等你。」
他捏着我的腰:「为何不是今晚?」
因为光是谢长宴问阿意的那句话就够我的闺蜜团审问我一个晚上了。
「反正宫宴我是没脸再参加了,你让我跟阿愿阿意先回府吧。」
谢长晏虽然不乐意,却也知我与他之间困难重重。
他要给朝堂一个交代,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阿滢,你要记住一件事,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派人护送我们回府。
小娘惊讶:「宫宴这么快就结束了?」
她正陪着严墨严曦用晚膳,完全把他们当作亲外孙和外孙女。
我不禁担忧起往后的日子,万一谢长晏把我接进了宫,我岂不是不能经常跟严墨严曦见面了。
「娘,您怎么忧心忡忡的?是宫里出什么事了吗?」
严墨像个小大人,一眼便看出我的不对劲。
阿意大大咧咧道:「有个叫“皇上”的说他是我和二哥的爹,他能公主抱起娘亲都不带喘的。」
「而且娘亲也很喜欢他,他长得比邱师傅还好看。」
「大哥,我们很快就要有新爹爹了,你开不开心?」
严墨开心不起来。
因为十岁的他明白「皇上」的意义。
「娘,阿愿和阿意的生父是当今圣上?」
我羞赧地点点头。
小娘也跟着惊恐。
「他,他就是那个瞎子?」
「是。」
正当我准备解释时,刀剑碰撞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听夏跌跌撞撞:「夫人,不好了。有一伙蒙面人闯了进来,说要活捉你和阿愿阿意。」
「娘亲,你带外祖母和弟弟妹妹先走。」
严墨拔出配剑,他跟着武夫子习武,小小年纪已初露锋芒。
我请的看家护院和谢长晏派来的侍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连他们都不打不过那伙人,我们这群老弱妇孺就如同瓮中之鳖,跟他们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眼看敌人即将打进后院,我急中生智,带着一家人来到我的卧房。
床底下有一条密道,是我过门的第一日,谢长晏亲口告诉我的。
有时候在府中待得无聊,我会偷偷从密道出去玩。
让小娘和听夏带着孩子们先走,我再三叮嘱:「去长公主府报信。」
「夫人,那您呢?」
听夏不走,死死扒着门。
「我可是一品诰命夫人,当今圣上的小情人,我看他们谁敢动我。」
故作轻松地把听夏推进密道:「你对长公主府最熟悉,小娘他们就靠你保护了。我自有办法脱身,你们不必管我。」
「夫人,夫人!」
13
重重将床板盖上,我藏了根金簪在袖中,直直往厨房跑去。
那是与密道出口反方向的位置,只希望能替他们争取多一分的时间。
「真是个美人。」
身后,有力的手握住我的肩膀,我瞧见了一双和谢长晏有几分相似的眼睛。
「你是谢长风?」
谢长晏同父异母的哥哥,曾经篡位失败的大皇子殿下。
他竟然没有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孤总算明白谢长晏那个蠢货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确实生得一副我见犹怜、倾国倾城的好皮囊。」
「等孤坐上皇位,封你当个美人,你也给孤生几个好看又聪明的孩儿。」
谢长风色眯眯地看着我,手指挑起我的下巴。
我淬了他一口:「你做梦。」
「孤就喜欢驯服你这种不听话的,带劲。」
说罢,他挥手劈向我的脖颈,我彻底昏了过去。
我是被冷醒的。
睁眼便是万丈深渊。
谢长风惬意地躺在椅子上,等到谢长晏风尘仆仆赶来时,他命人将刀抵在绳子上。
「谢长晏,要么你自刎,一命换一命,要么你就眼睁睁看着苏滢坠崖,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拔剑指向了自己:「先把阿滢放下来,否则朕不介意同你玉石俱焚。」
谢长晏带的侍卫并不多,但都是以一敌百的练家子,即使跟谢长风兵刃相见,鹿死谁手真的说不定。
「你先自断一臂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谢长风站在我的身旁,大有说到做到的意味。
锋利的刀刃在我的脖颈划出一道歪七扭八的血痕,像慢刀割肉般一点一点让我感觉到生命的流逝。
这一刻,我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了。
哪怕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我宁愿自己跳下去也不愿谢长晏为难。
清晨的风很冷,冷到我费了很大的劲才用金簪划开绑在手上的绳子。
我朝谢长晏笑道:「照顾好阿愿阿意还有武安侯府,我们来生再做夫妻吧。」
「不要!阿滢,不要!」
在他的尖叫声中,我猛地抱住谢长风,拉着他往下跳。
谢长风面容惊骇,死死拽着我的衣袖,我毫不留情地刺向他的大动脉。
「谢长风,一路走好。」
毕竟坠崖尚有生还的可能,但加上我的致命一击,谢长晏的皇位算是坐稳了。
他当初心存善念,放了谢长风一马,却引来无数后患。
这一切就由我来了结吧。
紧紧抱着谢长风当肉垫,眼看就要坠入丛林之中,我瞪大眼睛不敢有一刻松懈。
万一,我还有活的机会呢。
脸颊划过树枝,腿间插进枝干,身体疯狂下坠。
我眼疾手快地挂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而谢长风的尸体重重落在地面,看上去彻底没了气息。
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在说又累又疼。
我想过放手,想过一了百了。
可是我做不到。
我舍不得阿愿阿意和小娘,舍不得严墨严曦,舍不得长公主、沈清芫、阮眠,也舍不得谢长晏。
我这辈子就喜欢过他这么一个男人,凭什么老天爷要硬生生拆散我们。
15
双手渐渐没了力气,身子开始摇摇欲坠,意识也慢慢模糊。
「苏滢,你不能睡。」
我咬破唇角,让血腥味蔓延。
至少,不能这么不体面地死去。
夜幕降临,冷风呼啸,树上有蛇爬动的声音。
我浑身发抖,脸色刷白。
嫡姐曾经让下人把蛇放进我的被子里,我这辈子也忘不掉那令人作恶的蠕动和「嘶嘶」的吐信子声。
「谢长晏,我好像撑不下去了。」
我撑得过新婚之夜的丧夫之痛,撑得过走鬼门关一样的难产,撑得过坠下悬崖时的恐惧,但撑不过童年那段挥之不去的阴影。
小娘擅长女红,我从小耳濡目染,绣功也是远近闻名。
每次出门应酬,不管是长辈还是同龄人,都喜欢围着我,央我给她们绣手帕。
嫡姐被人冷落,在外不能发落我,关上家门却能肆意欺辱我这个庶女。
拿针扎我的手臂扎到再也绣不了东西,让我大冬天去河边给全家人洗衣裳,因为她的心上人心仪我而要把我卖给别人当第十八房小妾。
她说:「要是你未来的夫君知道你的身子被蛇上过,他还愿意跟你同床共枕吗?」
「苏滢,你就是天生贱种,你这辈子都休想越过我去。」
「我就是喜欢看你无能为力、苦苦哀求的样子,弄死你和你的小娘对我而言易如反掌。」
我知道的。
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在家的地位跟下人没什么区别。
每天吃着残羹冷炙,还要任打任骂、任劳任怨。
在遇到谢长晏之前,我对未来并没有什么期待。
甚至想着与其被嫡姐蹉跎而死,不如死在最漂亮的年纪,起码死得干干净净。
直到我救下了谢长晏,他明明离死亡那么近,生命力却是那么顽强。
他说:「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蒸馒头争口气。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何要向命运认输。是这个世道不公,是阴险小人太多,是我自己防不胜防。」
「我当然要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漂漂亮亮,活得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好。你也一样,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自寻短见是你为了认输而找的借口。」
他幽幽盯着我:「可是我们凭什么认输呢?」
是啊。
我凭什么要认输。
我生下来就是庶女又如何,我偏要逆天改命。
若是谢长晏没有上门提亲,我想我已经用药让自己的脸过敏,再把富商引到嫡姐的面前,叫他对嫡姐一见钟情,从而非她不娶。
我偷偷准备了行囊,想带着小娘远走高飞,用攒下的银两重新开始。
可以去江南看烟花三月,可以去塞北看大漠孤烟,也可以去京城看纸醉金迷。
但谢长晏比我快了一步。
他救我于水火,让我做不成坏人,还给了我正妻的名分。
可是他救得了我一次,还能救我第二次吗?
我的身子越来越凉、手越来越没劲,望着离地面二十多米的距离,我有些绝望地认命了。
就在蛇爬到我的手边时,一道箭风穿透了它。
「阿滢,别怕。」
16
谢长晏的声音由远及近,我不可置信地睁开眼。
伤痕累累的他攀上树梢,小心翼翼将我拉了上去。
他喘着粗气,紧紧抱着我。
「阿滢,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我累到动弹不得:「我知道的你一定会来的。」
还好,这一次我赌赢了。
谢长晏把我带回宫中,他也体力不支地倒下了。
听说他是为了寻我,孤身一人下了悬崖,身上都是被碎石砸过、被鸟雀咬过、被树枝划伤的痕迹。
谢长风的余党终于被一网打尽,他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太后娘娘急匆匆来见我:「好孩子,你受苦了。」
阿愿阿意暂且由她照顾着,小娘在武安侯府照顾严墨严曦。
一切看似井然有序,但暗流涌动。
在宫中养病养了三个月,养得我都胖了一圈。
「谢长晏,我吃不下了。」
「乖,你才吃了一碗饭。」
不是,谁家夫君恨不得自己的娘子一顿吃三碗饭?
「阿滢,太医说了,你的身子亏空得厉害,要多吃饭多吃肉多运动。」
他虎视眈眈地看着我,我默默躲进被子里害羞。
朝中大臣对我赖在宫里之事颇有微词。
有的骂我不知廉耻,一个寡妇还妄图勾九五之尊。
有的说我祸国殃民,害谢长晏屡次三番遇到危险。
还有的怨我福大命大,都坠入万丈深渊了还能活下来。
是谢长晏力排众议,坚持立我为后。
「实不相瞒,朕已不能人道,往后子嗣艰难,今生唯有阿愿阿意这两个孩子,诸位大臣忍心未来的储君没有母亲吗?」
「更何况,苏滢乃是铲除谢长风余孽的功臣,更是救了朕三次的救命恩人。朕曾经许诺过明媒正娶她,朕是天子,不能言而无信。」
有大臣反驳:「即便如此,纳苏氏为妃为嫔即可,国母的位置她还配不上。未来储君的母妃当是身份高贵的世家女子,而非一个小小县丞的庶女。」
谢长风脸色骤变。
「你什么意思。」
「微臣的意思是请皇上选秀,广纳后宫,择贵女为后。」
「你口中的贵女是谁家的女儿?是你户部尚书家的,还是与你暗地里往来的同僚家的?」
谢长晏扔下一封奏折,是参他暗中支持谢长风的。
他又扔下一封,是参他的亲家敬亭侯买官卖官的。
还有参他的手下强抢民女、兄弟滥杀无辜、女儿毁人名节的。
户部尚书豆大的汗落下,跪着磕头:「皇上,臣是冤枉的!」
「冤不冤枉由大理寺说的算。」
经过谢长晏这么一次杀鸡禁猴,朝堂上不禁安静了些许。
「朕要娶苏氏为后,诸位可还有意见?」
沈相拱手作揖:「这是皇上的家事,臣等不敢置喙。」
有沈清芫的父亲带头,众臣只得纷纷应和。
就这样,封后诏书送到武安侯府时,我正在跟我的面首们「打情骂俏」。
「夫人,您的肩又紧了,我替您松一松。」
「夫人,我新编了一支舞,您看看怎么样。」
「夫人,你送我的琴谱我很喜欢,我弹几首曲子给您解解乏。」
......
17
前来宣旨的周公公皮笑肉不笑:「皇后娘娘,您若是实在喜欢这些面首,大可以交给奴才,奴才将他们净身后再派去伺候您。」
我把他们护在身后。
「不劳烦公公了,他们不用跟着我进宫。」
「难不成,难不成您还要宫里一个,宫外三个!」
周公公是从小看着谢长晏长大的,看我这般油盐不进,气呼呼地跑回宫里告状了。
我百口莫辩。
一个给小娘摁腿,一个教严曦跳舞,一个教严墨弹琴。
真的不用跟我进宫......
是夜,月光如练。
我的床下有几声异动。
掀开一看,竟是赶过来兴师问罪的谢长晏。
「阿滢,我看你在宫外过得很是滋润。」
那是自然。
没他每晚钻被窝,我睡得可好了。
但我不能这么说。
「哪有,我晚上只吃了两碗饭,都瘦了。」
他笑着掐了把我的腰:「瘦了吗?我看看。」
我赶忙捂住衣襟。
「成婚之前本是不能见面的,你还是早些回宫歇下吧。」
「那可不成,万一又有弟弟爬床,你让我这个正夫如何自处。」
谢长晏委屈地攀上雪峰,似乎唯有如此,能解他心中的忧虑。
我拍开他的手,凶巴巴道:「这点当正夫的容量都没有,等我嫁给了你,你不得把小三小四小五都赶出家门。」
他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
「你有我一个还不够吗?我没有让你满意是吗?」
我小声嘟囔:「就那么一次,谁还记得。」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谢长晏凑近,我一脚踹他下去。
「大婚之前,你莫要再来了。」
我连夜含泪送走了面首们。
他们的卖身契早已奉还,奈何他们别无去处,留在我这里糊口饭吃。
如今,我每人资助五百两,让他们各自去施展抱负。
嗯,绝对不是怕谢长晏那个醋缸真的把人阉了。
三个月后,我和谢长晏的婚礼盛大且隆重。
太后娘娘欣慰地给我戴上一只玉镯:「阿滢,这是阿晏娘亲的嫁妆,专门留给你这个儿媳妇的。」
「多谢祖母,也多谢母亲。」
我垂眸摸着玉镯,看向言笑晏晏的谢长晏。
这一次,我跟他总能有个美好的结局了吧。
洞房花烛夜,我低声哭泣。
「够了,够了。」
都两个时辰了,他明日还要不要上早朝!
谢长晏意犹未尽,掐着我的腰,双目猩红。
「朕没让你满意吗?」
我气若游丝:「满,满意......」
「满意?满意就继续。」
他又一次覆上来深耕,我抓着他的背闭眼。
做!做!做!一做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百十个斜背响鼓的后生,如百十块被强震不断击起的石头,狂舞在你的面前。骤雨一样,是急促的鼓点;旋风一样,是飞扬的流苏;乱蛙一样,是蹦跳的脚步;火花一样,是闪射的瞳仁;斗虎一样,是强健的风姿。黄土高原上,爆出一场多么壮阔、多么豪放、多么火烈的舞蹈哇——安塞腰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