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明目

黎秩猛地站起身来，把丫鬟吓了一跳。

他的冷汗瞬间涌了出来。

镜子里还是许露那张俏丽的脸，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竟然开始认得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还有什么鸳鸯戏水的湘绣，什么老莱记的胭脂。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回忆着进入魇境以来的种种怪事，他发觉自己根本想不起来。

毕竟，他脑子里的时间线都是混乱的。

“不能再继续装许露了。”

他惊魂未定地想着。

再这样下去，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意志就会忽然被许露彻底替代！

他斜窥了一眼身后神情关切的丫鬟。

心下一横：“她只是关心许露而已，跟我没什么关系，不能心慈手软。”

想到这里，他假意回过神来，对丫鬟招手笑道：“翠蝶，吓着你了吧。”

丫鬟谨慎地上前一步：“小姐，您……醒了？”

他笑着点头：“是啊。”

下一秒，丫鬟软软倒下。

黎秩将她拖到床上，转身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可刚出门口，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

又回到房间里，朝着靠墙的一处屏风走去。

屏风后，是一个木桶。

他心想：“许老太要求许露每天固定时间泡澡，肯定是有缘故的。”

看着浴桶中漂浮的十几种材料，他认不全，干脆拿手捞了上来。

每种都留了几颗，扯了衣襟包起来。

随后，他才大步流星地离开。

……

片刻后，从许宅大门，走出一个用灶灰涂黑了脸的厨房小工。

这小工迅速随着门口来往的人流、车流七拐八拐，消失了身影。

眼见着许宅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黎秩才轻轻松了口气。

离开了那间屋子后，他的头脑清醒多了。

他现在才觉察到。

处在一个随时需要伪装，又高度女性化的环境中，各种信息都等于是在给他进行催眠暗示。

说是一种隐秘的散魂术也不为过。

他还记得许安康说，散魂术七天就会彻底成形。

而眼下，已经是第六天了！

按理说，他应该跟绷带里的李慎为一样，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

也不知为何，竟然被他硬生生察觉到了异样，清醒过来。

黎秩定了定神，径直走向街边一家药铺。

铺子里苦香弥漫，顶天立地的药柜前，一张堂堂正正的四方书桌，摆着纸墨，但郎中不知去向。

店里只有一名跑前跑后的伶俐药童。

见他进门，药童就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主动上来笑问：

“客人贵干？问诊还是抓药？”

“抓药。”

药童却有些为难，见黎秩也是一身小工打扮，就说道：

“客人，您来得不巧，许郎中不在。我不识字，您等等啊，我找人来读方。”

“许郎中？”黎秩心中微微一动，就拦下了他。

“不必看方，我这儿有些残药。”

他将浴桶里捞上来的那些材料一一摊开。

药童学艺不错，只看了一眼，便如数家珍般报来：

“决明子、白芍、蝉蜕、枳椇子、夏枯草……”

黎秩假装疑惑：“这些药是治什么病的，我怎么从未听过？你看错了吧。。”

药童嘴噘得老高，很是不高兴道：“你这客人怎么不讲理？我跟着许郎中学药五年了，还会认错这些基础药材？

“这都是明目的啊。你家是不是有人双目不适？”

黎秩猛地一颤，顿时觉得身上的其他眼睛都瘙痒难忍。

他匆匆应付了几句“记错了”，就转身迅速离开。

也不管那药童还在身后闷闷不乐。

他回到巷子里，打量一眼四周，就集中精神，猛地睁开了所有眼睛。

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他只能扶着墙，才能稳住身形。

现在他有些迷茫。

一方面，他怀疑这些眼睛就是许露的代表。

甚至可能是许老太监视他的工具。

但另一方面，他现在还有自我意识。

说不定是这些眼睛的功劳。

但左思右想，他也不知道哪种可能才是真的。

黎秩狠了狠心，干脆将手指伸到了后脑勺处。

刚刚逃出许宅，他已经将许露那头长发用厨房里杀猪的剪子剪断，只剩下一个硬硬的发茬。

在发茬中间，摸到一个软乎乎的口子。

里面，是个滑溜溜的圆球。

他将五根手指沿着圆球边缘插了进去，然后猛地一扯。

鲜血飞溅，黎秩痛得几乎跌坐在地。

但他长在脸上的双眼却清晰地跟另一颗眼睛对视了。

眼球虽然拿在他手里，但是眼仁却滴溜溜地乱转着，不怀好意地瞪着自己的主人。

黎秩仔细看着这颗眼球，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有种怪异的直觉，这眼球……

好像认识他。

不是善意的那种认识。

更不是把他当主人的那种。

他强忍着疼痛，又从右耳掏出一颗眼球。

两颗眼球放在一起对比，就很明显了。

一个瞳色偏黑，一个瞳色偏黄。

眼仁的大小也不同。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他自己的眼，而是别人的！

但他并不能判断出这两颗都是谁的眼睛。

也许这些眼睛，跟他随身空间里变化出来的血液一样，都是来源自死在魇境里的人。

想到这里，他总不能将死者的器官随意丢在地上。

就想将这两颗眼收进自己的随身空间里。

手中的眼球消失了，他刚要起身。

忽然间，只觉手中又传来滑腻腻的触感。

没想到，脆弱而光滑的眼球又出现了，像两条泥鳅鱼一般不断逃窜。

在他的指缝间来回乱跑，最终伴随着熟悉的“啵”的一声。

又在他的手上开了个洞，如寄居蟹般心满意足地钻进去安歇了。

！！！

这眼球还会跑？

看着这神奇的一幕，黎秩心头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想。

也许……

许老太的确在他身上种了眼。

所以才会让他每天泡澡，因为那些眼可以帮助许露融合！

但他在某个已经遗忘了的时刻里，本能地使用了随身空间的技能。

想要把这些眼取下来。

但没想到，这些眼虽然不受空间法则的限制，可以自己溜出来，但却被随身空间转换成了死者的器官。

所以他才没被许露夺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