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正冲离开之后，林耀祖细细思索之后，发现自己做的的确有些不足。这段时间自己很忙，但对百姓的生活却不太关注。一个是下面的人在负责，另一个是军政远远比百姓更加重要，这些才是决定一个国家走向的东西。
百姓在眼下能吃一口饭就能活下去，只要开始赈济，让士绅招募饥民南下或是北上，百姓自然不会成为麻烦，反而会成为大金这辆战车的动力所在。
不过想到百姓的时候，林耀祖脑袋里面闪过了一张脸庞，最终还是否决了。做好事这种事情可以让秦婉儿去做，但饥民并非是百姓，而是不安定的暴力因素，这些人没吃没喝，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湖广百姓在武昌府聚集的不少，此处在长江北岸，一旦度过长江，被战火波及的可能性大幅度下降之后，湖广百姓才能安心讨生活。
但这一次这些百姓忽然发现在武昌府讨生活并不难，处处都在要人。不过去的地方要么是辽东，要么是南洋。
条件大都一样，都是南下第一年每一个月半两银子作为生活费，佃租土地上缴三成租子则是长期存在的条款，五年一签。
这样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事实上大金佃租拿不到三成电阻，更不可能有一个月半两银子的补助。
但放在海外，开垦土地，从生田变成熟田后，土地价值攀升，这里面的利润，地主不情不愿的分给佃户是因为他们不分出去的话，佃户根本不愿意南下北上。
只有给足了利益，佃户才愿意离开家乡，背井离乡去他乡种地。
这几日，几乎每天都有船只将佃户运输到各地，然后登记造册之后再送往广州府。
对，不是直接送往南洋，而是要从广州府中转，减少货运损耗。
士绅商贾们都算过，百姓直接从长江出发到广州的成本固然不高，但运输货物的话，一船货物可以换十艘船的百姓下南洋。
巨额利润驱使下，百姓步兵，或是在遇到江河的时候乘坐小船南下，反而最划算。
大金百姓们也默默的将现在的一切花销，当做是徭役。
最初下发的银子他们留在家中，约定日后将把更多的银子汇入家中，作为家中的生活费。
这让林耀祖看到了机会！
其实大金士绅商贾也知道拖家带口的人更好管控，但资本逐利，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润，不会在乎寻常百姓的死活。
此番南下的人始终以青壮年为主，其他的都被淘汰，士绅根本不愿意使用。
老弱病残只能留在家中，佃租少量土地，等待家人在南洋或是辽东寄来赖以生存的钱粮。
甚至一些人干脆就直接让士绅们将自己的收入给自己的家人。
前往武昌府城外的饥民营地，林耀祖一直都在听着身边人的介绍。主要是海正冲将自己收集而来的信息一一道出，这些信息都是海正冲精心收集而来的内容，他知道自己想做的事情，林总督一定也想做！
“此刻城外还有多少饥民？”
林耀祖看向一旁的海正冲，后者略作思忖之后给出一个数字：“单单是武昌府大概还有三万余人，长沙府的话有十余万，这些人基本都是老弱病残以及女人，男人都被挑选走了。”
林耀祖想了想道：“这些人的信息尽快核查，确定，愿意南下的人，让他们南下，这一笔开支我们承担。今年南洋的赋税未必会有多少，暂时无法涵盖迁移百姓花费，但明年应该是够了。”
海正冲闻言深深一躬，随后正色道：“下官替湖广万千百姓谢过大人，这些饥民是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口饭吃，却又要面对人伦惨剧。圣人言——父母在，不远游。但世人皆苦，为了一口吃的，哪能留在家中，让自己的家人死在自己面前。”
他目光清澈，眼眸当中全都是佩服。
他很清楚这样的话，这样的事情大金只有林总督能说出来，做出自己。自己能想到，但自己断然不敢说出来。
朝廷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些百姓南下的时候拖家带口，他们枉顾人伦是因为他们想要控制这些佃户，担心他们南下之后脱离管控，故而控制。
士绅无论是因为省钱，还是因为别的心思让佃户只身南下，本质都是一样的。
在士绅眼中，百姓只是大牲口，是种地的工具。只要能够控制这些大牲口，他们倒是希望对方的软肋在自己手中。
“还有便是，你拟一道行政命令。从现在开始，南下北上的佃户，所有人的信息都要归属于你负责。每一笔开支都由赵德赵巡抚核定之后下发。”
“大人您的意思是剥夺士绅控制百姓的能力，由您发放钱粮？只是这样一来的话，涉及颇广，只怕是容易出乱子。”
海正冲听到这话，立马忧心忡忡起来，固然这样做林总督的权力能够增加一点，但权力增加的同时，义务也增加。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而是麻烦事！
做一个仲裁者，可比亲自入局更加轻松。
“这一笔钱是百姓的血汗钱，若是有人贪墨，拖延，百姓如何过日子？与其让百姓跟士绅扯皮，不如我们来肩负责任。钱的问题，直接按照名单发放，愿意给家人的，全都交给家人。”
“那要是时而想要给家人，时而想要给自己的怎么办？”
面对海正冲的问题，林耀祖只是一笑：“此事简单，钱是谁赚的，谁就有能力支配。佃户想要把钱交给家人，转而留在自己手中，那就让他们提前三个月与负责发放钱粮的官员确定。三个月时间足以将一封信送到大金，确保两地交流顺畅。”
“秦风，若是让你在南洋准时给佃户发放钱粮，你可能做到？”
秦风略微思考了一下后道：“若是让学生去做的话，学生应该是会从现在开始，让负责此事的人员，每日都在大海上面漂泊，在一个个小岛上面发放钱粮。”
“此事不需要固定于某一天，而是以三十天为一个周期，晚一两日，万一两日都不成问题。只是大人您能说服士绅将钱粮交给大人您负责管理吗？”
林耀祖又笑了：“我可不要管理他们的钱——我只需要他们按时把钱放在钱庄账户当中，每个月核对一番，随后拨付。总不能让地主老爷每个月都还要操心下面的人月俸发没发吧？秦风，你发过你的亲随的月俸吗？”
“学生没有。”
秦风一下就明白了，这是用钱庄发钱，而非是老师亲自插手其中。
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