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凡是法纪严明的时代,都是仁义者可以立身;凡是法度松弛的时代,都是狠辣者能够猖獗。
这柳三能在法度松弛的丰城立足,靠得绝不是执法严明,而是比亡命之徒还要狠辣的手段。
听到吕伯松口,他也就不再磨洋工,把三个贼人衣服剥干净绑在外面树上,让人朝着三人身上泼水。此时已是寒冬,水很快在几人身上结了冰茬,其中两个哭天喊地便求饶命,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年轻后生血气方刚,对着柳三破口大骂。
柳三不理他,只是笑道:“三位好汉,爷爷这招叫冻杀驴,现在收手不过是大病一场;稍晚些便必然手脚俱废,裤裆里那玩意儿也保不住;若再晚些便是冻成冰块而死。接下来爷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爷没功夫跟你纠缠。”
几人此刻已经浑身青紫,上下牙齿蹦蹦作响。年轻后生还在骂:“你这狗弄出来的,你今天弄不死你爷爷,你爷爷明天就弄死你!”
柳三不理他,走到贼首面前问:“我只问一遍,那吕家的金子你藏在哪了?”
那贼首慌忙回答藏在某处。柳三听完便让人解开他的绳索,把衣服扔给他。贼首慌忙穿上,正在打哆嗦,柳三抽出短刀便朝他大腿上捅了一刀。贼首吃痛叫喊,柳三笑道:“得罪,我看你身体矫健、跑了不好抓。你现在就领着我的弟兄去把金银首饰全取来给我,若少一厘,我就免不得再跟你好好耍耍。”
贼首听完无可奈何,忙道:“爷爷明查!我们几个人分得金子五锭,剩下一锭和首饰若干都被城里开酒肆的孙氏拿了去,要凑足数,需她的那份也交上来。”
柳三听罢,一边让两个民勇跟着贼首去取金子,一边叫过一个兄弟来,给他拿了进城的文书凭证,叫他连夜把孙氏带来:“你跟她说她若不来,我就保不了她的性命。”
这人得令,便匆匆进城去了。
柳三走到第二个贼人面前:“那吕家的女儿被你们弄到了哪里?是死是活?”
贼人忙全部交代。
柳三便让人给他松了绑、找件衣服给他胡乱套上,跟酒肆老板借了床厚被子,便带了两个人跟着贼人一起上山。吕伯想跟着去,柳三嫌他年老碍事,就让他在酒肆里等候消息。
临走之时那年轻贼人还在骂骂咧咧,只是声音渐小。
柳三吩咐:“这小子火气太盛,我就好好帮他泄泄火。你们不许放他,等我回来再理会。”
几人应允不提。
过了许久,吕伯不见柳三等人回来,心中焦急万分:不知此刻女儿是否被找到、性命如何、有没有遭遇不测。
在吕伯胡思乱想之际,已不省人事的吕雀儿正被柳三抱着,朝不远处的一个破庙走去。恍惚中,吕雀儿觉得自己像一朵云,一会飞起来一会落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吕雀儿渐渐恢复了一点知觉,发觉一双胳膊把自己搂住,温暖的气息传遍自己的全身。迷迷糊糊中吕雀儿觉得,这样温暖的拥抱一定来自沈十七,便也紧紧抱着对方。
但慢慢地吕雀儿便觉得不对劲:她发觉两人上半身都没穿衣服,在厚厚的被子里赤身裸体地紧紧贴在一起。
一睁眼,吕雀儿便看到火光照耀下一张陌生的脸。不由地哎呀一声,奋力想推开面前的男人,挣脱不得便又抓又挠。
这男人正是柳三。他把吕雀儿的两只手抓牢后笑道:“你这婆娘好没良心,险些抓杀你的救命恩人。”
说完,旁边几个人哈哈大笑。吕雀儿朝旁边一看,其中一个有些眼熟,正是下午那几个贼人中的一个。一边疑惑自己为什么到了这里,一边便又委屈又惊恐地哭了起来。
柳三起身,一边穿衣一边道:“你被贼人绑在树上几乎冻死,要不是你爷我火力旺,你此刻怕已经到了奈何桥了。”
刚才找到吕雀儿时她已经冻僵,半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柳三事先带来的被子正是为了这时候派上用场,就近来到这间破庙,生了火烤、用自己身子暖,终于把吕雀儿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吕雀儿还在哭,柳三却没有心情解释,更没心情哄她,把衣服扔给吕雀儿后说道:“懒婆娘快起床,你爷我今晚十分忙碌,你若误了爷的事,爷少不得在你屁股上打百八十下。”
听到此话,旁边的又是一阵哄笑。吕雀儿手足无措只是哭。
一个民勇软言道:“吕姑娘,你爹在山下等你。你迅速些,也好让他老人家放心。”
吕雀儿听了,才慌忙把衣服穿好,又被柳三在身上裹了被子扔到驴背上,驮着下山去了。
一进山下那酒肆之内,吕雀儿第一眼就看见吕伯,忍不住扑进父亲怀里,两个抱头痛哭起来。
“哭两声得了,”柳三说话了,“这烂摊子还得处理,你爷我一宿没睡,听你们哭我头更疼了。”
吕雀儿堪堪稳定好心神,朝屋里一看,便看到了自己无法理解的复杂场景:
孙氏坐在火边凳子上,正带着奇怪的笑意盯着自己;下午那满脸胡子的贼首靠在凳子上,捂着大腿痛苦不堪;三四个民勇围在桌子边,桌子上杯盘狼藉;还有两个民勇正架着一个赤身裸体已然冻得浑身青紫的年轻后生往火边拖去;老板一家则是忙着烧水、添茶,全然没有一丝困意;而刚才救了自己一命的柳三则坐向中间的一把高椅子上,俯瞰着屋里的众人。
真是一个烂摊子。
柳三决定一件一件来。先问旁边的一位弟兄:“东西都在?”
那人回答:“六锭半斤重的楚金,碎金三两,手镯耳环等共二十七件,玉三双,还有软麻冬衣一件,全在这里了。”
柳三听完哈哈一笑:“爷这半宿熬得值了。”
正准备再说话,冻了半宿刚被拖进来的年轻贼人突然朝火里吐了一大口血,一片殷红的雾气迅速弥散开来,火堆被血水激得噼啪乱响。吕雀儿吓得大叫一声,其余人们也吓了一跳。
等殷红的雾气散去,一个民勇用脚轻踢这年轻贼人一脚后得出结论:“这厮冻得狠了,火又烤得急了些,五脏六腑冷热相撞,怕是活不久了。”
柳三见状便让几个民勇、店老板一家子把这年轻人扔到柴房去,随即吩咐:“我还有麻烦事处理,你们便在柴房里喝酒快活。等会天亮一起进城,哥哥我给你们请功请赏。”
等人出去了,吕雀儿也渐渐回过神来。想起这一天的经历,便盯着孙氏哭问:“你怎么如此狠心,要钱就要钱,为什么还要伙同贼人害我性命?”
孙氏笑道:“罢罢罢,是姐姐一时糊涂。”随即,孙氏把凳子挪到吕雀儿身边坐下,压低声音说道:“不过妹妹不要着急恨我,等我说句话,保准让你消了怨气、不再记恨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