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孙氏的哄骗之下,吕雀儿并不跟父母打招呼,找个机会偷偷取了钥匙,从里屋箱子底摸出装着金子那破包袱来。一掂量只有三两斤,想必是近日上下打点花费了不少。吕雀儿心一横,把自己和妹妹近些年的首饰也全包好了,还将长兄吕光的一件棉衣也取出来装好,满怀期待地到了孙氏家中。
经常犯罪的都知道:杀人者一定要放火,为的是毁尸灭迹;谋财者一定要害命,为的是死无对证。
孙氏眼见年猪上了套,细问过吕雀儿不曾跟家人透露过半点消息,便开始了计划的第二部分:将吕雀儿哄到僻静处两刀结果了性命,这事就算落了个圆圆满满。
孙氏胡乱编个理由:“好妹妹,我那永县的旧相识就在城外,我与你一起去与他说说情,高低把你夫君救出来。”
吕雀儿不疑有诈,倒是听了夫君两个字面红耳赤,让孙氏又在心底里好笑一回。
骑驴出了城,没走几里地便进了盗跖山。吕雀儿惊问:“孙姐姐,怎么出城这么久还没见到人?”
孙氏随口道:“这等事情哪能不背着人?”
吕雀儿想想也是,便不再疑问。
不多时进了山林深处,路旁突然跳出三个大汉来,将吕雀儿吓得差点跌落驴背。
为首的一个大胡子叫道:“站住!你这贼妇人要到哪里去偷汉子!”
孙氏定眼一看,笑着骂道:“你这挨千刀的,你娘我不偷汉子哪能有你?”说完便做个眼色:“利索些吧。”
大胡子看了吕雀儿一眼,疑惑道:“是个女的?”
孙氏冷笑:“你可别打她主意,干脆些了断,我还要回城开张。”
大胡子道:“你也不早说!杀妇人最是晦气,传出去我们名声也不好听。不如我借你把刀,你自己结果了她便是。”
孙氏道:“我要自己动手还找你做什么?亏你是个猎户,你猎野猪还在意公母吗?”
双方争执不下,却把驴背上的吕雀儿给吓傻了:这杀猪什么的,莫不是在说自己?
吵闹几句,孙氏开口:“我倒有个主意:咱们找个僻静处将她绑牢了,嘴里把荒草塞满倒上水,保管她动不得、喊不得。若是被虎豹豺狼给吃了,也不干我们的事。”
几个大汉点点头:“只好这么办。”
说着,便把驴背上吓傻的吕雀儿抱下驴来,找棵树捆绑结实了,塞好嘴巴、蒙好双眼。
孙氏在吕雀儿耳边说道:“好妹妹,你可千万不可怪罪于我,吃你的是这山里的野兽。常言说的好,‘天予不受、反受其咎’,你这羊肉掉在我热锅里,怪不得我伸手。”
说完,吕雀儿就听得几个人坐地分了赃,随即便是一阵脚步走远。
吕雀儿手脚被牢牢绑住,一丝都动弹不得;嘴里荒草再泼了水,也一声都喊不出来。只听得耳边唯有风吹荒草、秋虫哀鸣,不由得万分恐惧。
吕雀儿哪里见过今天这阵仗?一个自己信赖的知己,怎么就突然变脸将自己绑在这荒郊野外,意图要自己的性命?仔细一想,自己也并没有得罪她的地方。想来,孙氏杀害自己也不过是为了那一包金子吧?
又想到父亲所谓的知己朋友,酒桌上堪称莫逆之交,转头便告父亲一个谋反之罪,想来也是一样道理。
吕雀儿绑在树上临死之际,倒突然明白了之前十七八年都不曾明白的事情。想到这人世间的狡诈,更显得沈十七真诚可爱,想及此处,吕雀儿不由大哭。只是双眼被蒙嘴巴被堵,只能呜呜咽咽,为萧瑟的秋风伴奏。
吕雀儿被蒙的眼睛原先还能感到一丝亮光,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这世界彻底暗了下来。往日这时候,吕雀儿应该是在跟妹妹闲聊,父亲应该在喝酒、母亲应该在厨房。吕雀儿闭上哭肿的眼睛想:此刻,他们在干什么呢?
此刻,吕家一大家子正在找吕雀儿。
吕伯将女儿失踪的案子报到里正处,里正原先还不甚上心:“兴许是去哪里玩耍误了时辰,晚些自然就回来了。”
后来听到一起丢失的还有金数斤、金银首饰若干,里正立即上了心,雷厉风行地通知了几个相熟的缉盗,约定了分账的比例,到县衙里拿了出城缉盗的文书等,几人便各自带了些民夫民勇四下搜查去了。
吕伯便跟着缉盗柳三出城搜查。这柳三现年三十多岁,是县里流氓中的头子、泼皮中的领袖,虽为人颇为豪爽,但县里的人却是怕他的多,敬他的少。
找了半夜,哪里能找到人?柳三和几个民勇吵吵闹闹,便要同行的吕伯出钱买酒解乏。
吕光有意奉承这帮人,只是时间已是半夜,又是城外,到哪里找酒馆?
柳三见状道:“那还不好说?我们这就到盗跖山下那家小酒肆去,以缉盗之名把那老板一家都轰起来,还怕没有酒喝。”
说完,几人就浩浩荡荡到了山门外那家酒肆。这个踢门那个拍窗,再吵吵几声捉拿贼人,店里老板果然很快开了门。几人一拥而入,这个要酒那个要肉,这个掀锅那个揭坛,好似要洗劫这酒肆一般。
吕伯虽贪酒,但此刻心急如焚,哪能喝得进去?坐也坐不得、站也站不得,只拿眼睛往门外胡乱瞅。
真是天佑贵人。这吕伯顿时看到火边挂着三四件冬衣,其中一件正是自己儿子跟金银首饰一起丢失的那件。
这件衣服是吕雀儿拿来准备捎给沈十七的。被几人劫了后,贼首见这衣服暖和且合身,便穿在自己身上,不想却因此露出马脚、恰巧被吕伯看见。
吕伯忙坐在柳三旁边,咬着耳朵把这件事跟柳三低声说了。
柳三闻言便把酒肆老板叫过来:“我问你,火边那几件衣服是你家的?”
老板以为这泼皮看上了这衣服要强要,便忙道:“这衣服并不是小人的,是山里几个猎人的,他们几个多喝了几杯,便在柴房胡乱睡一晚。因为衣服粘了露水,所以就让小的在火边烤烤。”
柳三道:“既然是猎人,必然有捕获。野兔野鸡什么的,快给大爷们做了下酒。”
老板忙说:“那几位猎户今日手里空空,并无捕获。”
听到这里,柳三便知道事有蹊跷,便领人到了柴房。只见三个大汉钻在草堆里,满屋酒气、睡得正香。
柳三不废话,招呼几个民勇把几人拖起来按在地上。随后把那件衣服丢在地上,询问这衣服的来历。
为首的一口咬定路上捡的,百般狡辩。仅凭一件衣服确实无法定罪。柳三也不着急,跟这几个猎户慢慢周旋,说等天亮就把这几个人带到县衙慢慢盘问。
满屋子着急的只有吕伯一个。寻思片刻,吕伯便一头跪在众人面前:“金子丢就丢了,老朽一厘都不再要。只要各位能救了我女儿性命,还有重谢。”
柳三闻言笑道:“既然如此,那事情便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