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克斯的意识从深沉的黑暗中渐渐浮现,他的眼皮微微颤动,终于在一阵刺鼻的油脂味中睁开双眼。
地下室的昏黄煤油灯依旧亮着,光线摇曳,将墙角的铁架子拖出模糊的影子。
他试着抬起手臂,却被一阵刺痛迫回原位,浑身的肌肉仿佛被撕裂般疼痛。
“不是,这人训练下死手的啊。”艾利克斯不满的嘟囔道。不过心中倒是没有对于莫里斯的怨怼,他知道这是必须的,要让像他这样一个普通工人迅速适应刀尖舔血的生活,此刻的仁慈无异于为未来埋下祸根。
咬紧牙关,艾利克斯艰难地盘起腿,调整姿势,开始复盘刚才的战斗。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每一个细节。之前的战斗中面对莫里斯的每一次进攻自己都只能凭借着本能格挡,只能被动挨打,相比较于莫里斯那如同潮水一般的攻击,自己迟缓的动作几乎毫无章法。
真是——丑陋啊。
艾利克斯苦笑,苦涩中却夹杂着一丝清醒。
他知道,这种能力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心急只会适得其反,拔苗助长从来都不是捷径。
“不过,这力量实在是奇妙。”
他伸出手,无形的火焰缭绕其上。也不知道之前滴的药水是什么药水,药效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消退,艾利克斯看着自己的手臂,相较于莫里斯那庞大繁复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刻痕系统,自己的刻痕轨道明显简约了不止一筹。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刻痕核心——位于自己的心脏附近——从中涌动出的能量将这一道道的光轨填满,随后跨越了人类的极限来到了超凡的领域。
随着刻痕的运转,全身那难以忍受的酸痛逐渐缓解,消退得几乎无影无踪。艾利克斯活动了一下肩膀,随即狠狠一拳砸在地面上。
“砰!”
拳头落下,坚硬的石质地板上赫然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拳印,灰尘激荡。他的手上也随之出现了些许血痕。
艾利克斯注视着手上的伤痕,若有所思。他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却发现这些伤痕并未自行愈合。所以……这能力只是暂时止痛,却无法修复身体吗?
不过这也是极强的臂助了,在真实的战斗当中遭遇重创,强烈的痛苦并不是依靠意志力就可以避免动作变形的,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而这能力至少能确保他在死亡来临之前,始终保持巅峰的战斗力。
只不过——这刻痕究竟可以在自己身体损失到什么时候保持战斗力呢?
这个限度是多少?还是说,没有上限?
突然,一阵无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惊愕地看到,原本充盈的光轨竟开始出现极其不稳定的波动,断断续续,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刻痕的运行依赖于原炁,就像蒸汽机依赖煤炭烧水蒸发出来的蒸汽驱动。
而眼前的状况分明是在提醒他——能源已经耗尽了。
刻痕的核心在艰难地坚持了数分钟后,终于不再有任何原炁涌入光轨之中。伴随着光轨的黯淡消失,艾利克斯身上环绕的刻痕之力也随之消退。就在刻痕的作用完全消失的瞬间,一股如海潮般汹涌的疼痛猛然袭来,将他淹没。
“啊!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他的惨叫声回荡在空旷的空间中。
此时已是深夜,酒吧灯光昏暗,昏黄的油灯和几盏微弱的蒸汽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暧昧而嘈杂。
厚重的烟草味和廉价酒的辛辣气息交织在空气中,喧闹声、玻璃碰撞声此起彼伏,这个镇子的黑夜永远学不会安静。
莫里斯坐在角落的一张圆桌前,钢铁般的巨型身躯让他有些局促,弱小的椅子因为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艾琳坐在他的对面,手中握着一杯透明的酒液,灯光将她的表情映得半明半暗。
“那小子怎么样了?”艾琳浅尝了一口酒,目光微抬,语气有些慵懒。
莫里斯端起杯子,将头盔稍稍掀起,从缝隙中将酒液灌入口中。他喉结上下滚动,随即发出低沉的笑声,显得心情颇为愉悦:“不错,比我预想的强。”
“真的吗?”艾琳挑眉,“那看来之后的行动能顺利点了。”
莫里斯笑了两声,粗大的金属爪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低沉的“咚咚”声。
“当然。他才刚上手,一个纯粹的新手,手法和意识稚嫩得像只雏鸡。不过——”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感慨,“最后,他居然真的逼得我退了一步。”
“哦?”艾琳的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语气也染上了几分戏谑:“不会吧,就他?还是说,这酒吧的生意做得让你实力退步了?”
“信不信由你,你上你也一样。”莫里斯想了想,“他最后一棍子戳在了我的‘泥结’上,虽说是运气好,但当时的情况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莫里斯对此心知肚明。对于一个昨天还在上班打工的人来说,第一次的训练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不需要再苛求什么了。
他放下酒杯,金属爪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低沉的“咚咚”声。他微微侧身,靠在椅背上,表情从轻松转为稍许严肃。
“政府的狗今天早上已经来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的声音低沉。
“当然,当然,”艾琳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手一拍桌面,强烈的震动使酒水中的樱桃打着旋的飞到了她的嘴里,随后将双腿交叉着搭到了桌面上,看的莫里斯一阵阵皱眉。
“无非就是撕破脸了而已。”艾琳回应道,语气轻松,双手枕在脑后,椅子后倾,仅靠两条腿勉强支撑着,
“反正是早晚的事。”
“你啊……”莫里斯无奈地摇了摇头。“趁现在赶紧跑吧,真和政府正规军对上了,有几条命都不够用的。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稍稍放缓,“你有多久没回探险家协会了?再拖下去,人家怕是要吊销你的执照了。”
艾琳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那份漫不经心在这一刻化作冷酷的寒霜。她缓缓直起身子,目光冰冷地盯着莫里斯,语气中透着无法撼动的决绝:“唯独这件事,莫里斯,我不希望再听到。我可以死在这里,但绝不会离开。这是我的底线。”
“好吧好吧,”莫里斯无奈的叹息:“谁让马尔科也是我兄弟呢?你的计划明天开始吧?东西都放在你屋子里了。”
“谢了莫里斯!”艾琳的表情瞬间又变得明朗起来,回归了她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刚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哈!”
“我也帮不上太大忙——这是我能做到的全部了。”莫里斯叹息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希望卡罗恩保佑你。”
卡罗恩,阿图姆帝国的守护神明。
艾琳站起身,步伐轻快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她的声音随后,带着几分坚定:“卡罗恩保佑着我们所有人。”
煤油灯微弱的光晕摇曳,将墙壁和地面的裂痕勾勒得狰狞异常。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铁锈的味道,艾利克斯正蜷缩在地板上,浑身被一波波汹涌的疼痛包裹。
“草了,这真不是人能受的。”他咬紧牙关,试图让身体适应疼痛,但下一秒的剧烈抽搐直接将他按回了地面。
他扭动着身体,像一条失去了水的鱼,试图找到一丝能够缓解疼痛的姿势。
而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他微微抬头,看向地下室的楼梯方向。
那个小机器人正在上下颠簸着下楼,它的轮子踩在每一级台阶上都猛地一震,发出不协调的金属撞击声,仿佛随时可能解体。
但它还是走了下来,艾利克斯觉得自己大抵是因为着过于剧烈的疼痛造成了幻觉,居然能从一个机器人身上看到欢快的意思。
“咔哒,咔哒——哐!”最后一声,机器人终于从台阶上冲了下来,稳稳地停在地板上。
它下半身的轮子转了几圈,吐出一口蒸汽,仿佛在抗议楼梯的折磨。机械眼镜片发出蓝绿色的光,悠哉游哉的环顾四周。
“呀!!!”
小机器人看到了在地上顾涌的艾利克斯,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刺耳程度甚至让艾利克斯暂时忘却了浑身的疼痛,下意识地将双手紧紧的捂住耳朵。
“你【】的!闭嘴!”
粗鄙之语从艾利克斯的口中愤怒的传出,这才让小机器人瞬间收声。
不过也幸好这一次惊吓,艾利克斯顿时感觉浑身的疼痛感降低了少许,至少可以勉强站起来了。
他仔细地看着这个神奇地小机器人,对方拟人化地程度异常地高,有些时候会让艾利克斯觉得这就是一个小孩子一样。
“真是奇妙。”他喃喃道。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机器人身上的光轨时,却察觉到一丝异样。
这些光轨复杂得令人惊叹,比莫里斯身上的还要精密,但绝大部分却断裂了,还有少部分被类似“水垢”的固态物质堵塞,只有极少部分保持着系统的基本循环。
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艾利克斯驱动稍微攒了一些原炁的核心,小心翼翼地将其中地主要供能切换到自己的手指尖,接着将手缓缓地伸向小机器人。小机器人的身体开始颤抖,叮叮咣咣的金属声不断回响,就在它要再次发出那超越人类想象的刺耳声音时,艾利克斯的一句话让它的颤抖彻底消失。
“别怕,你很难受吧?让我看看该怎么帮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艾利克斯的表情异常专注,即使脸上溢满了因为疼痛而渗出的冷汗,但他的手愣是没有一丝颤抖,而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小机器人的外壳时,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接着他从小机器人背面一个可以伸进深处的缝隙处找到了一个黑色的,还在不停冒出光点的管道。
“这是……断裂的刻痕?”艾利克斯低声自语,目光开始在周围寻找可能的修复方法。
很快,他发现了一条同样散发光点的通路。
“就像——修复蒸汽机械一样。”
他喃喃道,伸手抓住两条通路,轻轻对接在一起。光轨连接的瞬间,小机器人的全身突然闪烁出耀眼的光芒,随后归于平静。
机器人兴奋地看着自己的躯体,围着艾利克斯绕了一圈又一圈,转动的轮子发出欢快的嗡嗡声。
它的系统显然得到了显著增强。艾利克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目光牢牢锁定在小机器人复杂而破损的光轨上。那些光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它的破损和残缺。
艾利克斯忍不住开始琢磨一个问题:如果修复这么简单,为什么莫里斯从未出手?
莫里斯显然和这个小机器人相处了很长时间,以他的经验和知识,不可能忽略这么显而易见的损坏。
除非——艾利克斯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看不见这些通路?这个猜测让艾利克斯心头一紧,他再次仔细打量小机器人的光轨。
尽管刚才修复了一条,但其余的部分仍旧残破不堪。
然而,这些损坏对于他来说并不像是无解的难题,反倒像在直白地向他展示修复的路径,就如同修理蒸汽机械时的直觉一般。那些断裂的光轨清晰地“告诉”他问题在哪里,甚至连下一步该怎么做都隐约明了。
可问题在于,他感觉“缺了什么”。艾利克斯皱起眉头,刚才他修复的那条通路没有遇到太多阻碍,但其余光轨却像卡在某种瓶颈上。他缓缓伸出手指,再次触碰那些光轨,却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能力不足。
“是缺少工具?”他低声自语,心中隐隐生出一种直觉。
就像修复蒸汽机械时,工具包中的每一个零件都是必不可少的辅助,或许修复这些光轨同样需要某种“工具”。
艾利克斯摇了摇头,暂时压下心头的疑问,因为他听到了楼上传来的脚步声。脚步声沉重而清晰——是莫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