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落花寄流水

“听说前些日子,宁非又惹你生气了?”

刚一落座,赢缺便随口提起这位皇侄的事,清歌自然知道对方找自己绝不可能为这点事情,但还是把来龙去脉说了一次。

言罢,赢缺却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难为爱卿了,看来,宁非也差不多到了年龄,该考虑娶妻生子的人生大事了。”

对于此事,赢缺表现出一副稀松平常的态度,丝毫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但是陛下,宁非毕竟年龄尚小,在微臣心里,可是一直把他当孩子看待,此等禁书,怎能任其坏了心智……”

“可是,爱卿你身为皇储太傅,又位居五品大夫,不也身先士卒,常往风月阁那儿跑吗?可真不知道,那阁子里到底是哪个绝色佳人迷住了你,让你如此流连忘返。”

赢缺幽幽说道,语气里虽没有责怪,却是缠绵着哀怨。

宋清歌不由得顿住,被打断的话也不再好意思说下去。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赢缺为什么要先提起叶宁非的事,那是为了借此事堵住自己的嘴。

好一个请君入瓮的圈套。

“陛下说笑了,微臣不过在风月阁排解寂寥,赏些剧曲歌戏,吟诗作赋,附庸风雅罢了。”

“哦,爱卿若是觉得无聊,何不到宫里找寡人排解?孤虽算不上学富五车,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还是略懂一二,况且宫里的歌妓乐师,可不必民间的差。”

赢缺继续幽幽说道,言辞已极尽直白。

他就是不希望清歌老往那尘俗之地跑。

有这时间,倒不如来宫里陪陪自己,排解寂寞。

可清歌只觉得摸不着头脑,毕竟两个君臣有别,况且明面上她们同为男人,有什么好排解的?

再看赢缺一副恳切期盼的模样,宋清歌似乎猜到了一二,心中更是发怵。

不会真如自己心中所想,这位皇上,真对男人感兴趣吧?

宋清歌不自觉紧了紧双腿,只感觉莫名反胃。

怀中抱着的兔子依旧温顺可爱,全然不觉主人心中所想。

“陛下……”

“说到这个,您好像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如今朝政稳定,百姓丰业,大虞的子民们可都盼着您迎娶皇后,纳上几位妃子。毕竟皇室的血脉……”

宋清歌突然岔开了话题,言外之意,似乎觉得赢缺总觉寂寞,是因为身边没有女人作伴。

“够了!”

言尚未尽,赢缺却反常地出声呵止。

似乎,对方真的戳到了他的软肋。

“毕竟以国事为先,南面二国并立合纵,郡国之事尚未解决,藩镇未固,天下未统,朕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赢缺素手一挥,摇摇头否决了宋清歌的提议,脸上不自然地露出一抹恼怒。

见证,宋清歌不由得更加确信心中猜想,对这位年轻的皇帝更是鄙夷。

“陛下此言差矣,所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自然是家成而后业立。况且治国之道,不在于一年半载,而是持之以恒的励精图治。大一统之业,更不在短短数载,而是靠几代君王雄才大略的抱负实现。”

“今虽天下三分,可楚地仍是负隅顽抗,终日割地求和,无心兵斗。而流求位居南洋,隔海相望,偏安一隅,更是不成气候。反观我朝,朝政稳定,百姓安居,田资富庶,军队严明。如此一看,统一之业,已如同探囊取物。

况且近日民间宫内流言四起,都在传皇上您自小便没有碰过女人,如今治国理政数载,后宫仍冷冷清清,只留着先帝遗孀,而您也从未宠幸,恐有龙阳之好……”

“放肆!哪个小厮传的?朕非要把她碎尸万段不可!你且告诉我,传出这话的到底是谁?!”

煽风点火之后,赢缺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捏着宋清歌的肩膀便厉声质问。

“陛,陛下,你弄疼微臣了……”

宋清歌强忍羞臊,别过脑袋,两只小手微微推搡着。

此刻,两人的身体已靠得相当接近,赢缺甚至能数清宋清歌眼上的睫毛。

浓密纤长,卷翘如瀑,仿佛黑色月牙含着泼墨的星眸,其间倒映着自己的脸。

赢缺忍不住要沉醉其中,沉重急促的鼻息打在宋清歌不施粉黛的脸上,令后者的脸颊微微发烫。

“陛下!”

失神间,宋清歌终于挣开了赢缺如钳子般的双手,摸着生疼的肩膀,她只觉再慢几秒,这肩就要彻底碎去。

经此一回,她终于确信了。

这男人不仅喜欢男人,而且对自己也心怀鬼胎。

当真是让人犯了恶心。

堂堂一国之君,竟喜欢男人,而且还喜欢上自己的臣子。

说出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看着一旁不知该如何自处的宋清歌,赢缺大感不妙,忙上前关心。

“爱卿,朕方才走了神,汝可安好乎?”

“微臣无恙,只是今日身体不适,想先回去歇息,还望陛下恩准。”

见赢缺迟疑,宋清歌忙装出一副不适难忍的模样,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退礼。

“也好,既然今日爱卿身体有恙,那你我君臣二人便改日再叙。天色也不早了,爱卿就坐朕的辇轿出去,也免去走那几步路了。”

“皇上,万万不可!君臣有别,尊卑有序,微臣岂敢坐上皇上您的御驾?倘若让同僚们知道了,非得把微臣往死里弹劾不可。”

“她们敢?!谁敢弹劾你,朕便贬了谁。朕让你坐你就坐,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还有,前天楚国刚刚岁贡的荔枝,朕知道你爱吃,已命人送到你府上了。”

“陛下……”

宋清歌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赢缺径直捂住了嘴。

“好了,爱卿先回去吧,好好调养,倘若身体还有不适,尽管吩咐宫里的太医到你府上号脉调理就是了。咳咳咳,朕也有些许累,该歇息了。”

说罢,赢缺便转身摆了摆手,朝内殿走去。

可临走前,宋清歌还是叫住了他。

“陛下,臣希望您能好好考虑椒房元后一事,实在不行,纳几个妃子也不失为良策。”

赢缺顿了顿,可终究没有回过头来。

他隐隐察觉,对方已知晓自己的心事,只是没有明说出来。

躺在龙榻上,赢缺再次想起那道清冷消瘦的身影,以及,那张可怜凄凄的小巧脸蛋。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可倘若是自己,大概也不会希望如此吧。

“爱卿,难道朕真的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