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吃绝户

大靖,雍州。

甘棠县。

盛夏的甘棠城本该人声鼎沸,此刻却寂静得诡异。

长街两旁商铺大门紧闭,唯有门前的火盆中,黄纸在无声燃烧。青烟打着旋,像是被无形之手推搡,硬生生挤入门缝。

“唔……”

床榻上的少年皱了皱眉,一丝温热在面颊滑过。

“嗯?这柔软的触感,这温暖的湿润,难道是?!”

赵易满怀期待地睁开眼,便对上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以及……一条摇得凉风四起的大尾巴。

“哦~原来是狗子啊。”

赵易擦了擦面庞,打了个哈欠,准备重回梦乡,再与梦中那女妖精计较一番本事高低。

但下一刻,他却猛然翻身而起。

不对!我家哪来的狗?

赵易瞬间困意全无,翻身而起,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屋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张木桌和几只破凳子,桌上摆着盏油灯,床榻是那种老式的木床,床板松动,坐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让人感到有些压抑。

四个字:家徒四壁。

“什么情况?”

未等赵易反应过来,院外便传来“砰砰砰”的用力敲门声。

或许说是砸门更合适些。

这之间,还伴随着诸如“死没死”、“滚出来”、“要你好看”之类的叫骂,让赵易不敢出声。

半晌之后,待外边动静没了,赵易才敢起身,打算去仔细听听动静。

“这是给我整哪来了?”

关于“湎北”、“园区”、“噶腰子”之类的猜测,一股脑地浮上他的心头。

但未等他有所动作,伴随着大脑的强烈剧痛,潮水般的记忆猛然汹涌而来。

“我艹!”

如同天雷轰顶一般,赵易捂着脑袋,豆大的汗珠滚落,他大口喘息着,余光落在床边的铜镜上。

镜子里,一个面容俊秀,但清瘦难掩的少年赫然在目。

哪里还是他原来的面容。

“穿……穿了?!”

感受着意识中的记忆片段,赵易满脸的难以置信,呆愣愣地坐在床上,痴痴地呢喃着。

他瞪大了双眼,只觉晕眩感更加强烈了。

看向正歪头疑惑的狗子,赵易试探性地叫了句:

“大黄?”

大黄狗一听顿时乐了,在床边吐着舌头狂摇尾巴。

这是前身幼时在风雪中抱回来的狗子。

“倒是只好狗。”

赵易笑了笑,梳理起脑海中前身的记忆。

但这一回忆,后脑便有一股痛感袭来,让他头昏脑涨。

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阵浓浓的不甘和怨念。

赵易轻轻按了按胸口,似要将身体内残余不散的怨念抚平,但随之浮现而起的回忆,却让他眉头皱了起来。

“难怪这小小一个少年,连死了怨气都这般大。”

原主赵易,母亲早逝,家中说不上富裕,但凭借父亲所开的一家星货铺子,日子也不算贫苦。

直到年初的一场风雪,致使旧疾缠身的父亲撒手人寰,一切才发生了改变。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善意”的面孔在赵易脑海中闪回:

“小易啊,你爹生前也是个体面人,后事可马虎不得,丧宴这事就交给叔来帮你操持吧!”

“小易,你爹去年跟我借了袋米还没还上呢,诶不忙,我自己扛走便好。”

“小易,婶子上回花钱让你爹帮忙带了盒胭脂……呀,就是这件,可真不错。”

“小易……”

感受着原主记忆中的一幕幕,赵易轻哼了一声:

“好一个春风巷,好一群乡邻父老,这是要吃绝户啊。”

原主并非什么好赌奢靡的败家子,但到底年幼了些,独自操持一间杂货铺子,落在那些精明世故的大人眼中,便和摆在席面上的美食一般。

自其父走后,这些平日里看起来良善无害的乡邻们,先是借着父亲的丧事,将赵家本就不多的家财吃了个大半。后来原主虽然有所察觉,但终究年幼挡不住豺狼,短短不过小半年时间,父亲留下的星货铺便被半抢半拿,夺走了几乎所有值钱的东西。

本可支撑兄妹俩勉强活到成年的家财,便算是基本散尽了。

可这,仍旧没能填满那些人的胃口。

赵易撑起略显虚弱的身体,坐在床边,揉着自己仍旧有些发痛的左后脑:

“到底年幼涉世未深,被人骗了也难免。只是谋财也就罢了,怎么还有人害起性命来?”

感受着记忆中最后残存的一幕,赵易心中那股莫名的戾气便升腾而起——

那一日,一众常欺凌赵家兄妹的地痞,持了一张显然为假的地契,开口便说赵易的父亲去年向他借了八十两银子,乃是用地契抵押的,如今兄妹二人还不上,便要强行将铺子收去。

原主哪里肯依,与他们争吵起来,谁知混乱中竟被人拍了暗砖,当场昏迷了过去。

许是伤势与怨怒相加,这才因此一命呜呼。

“倒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只是得看运气如何了。”

赵易轻轻吹了口哨子,大黄便屁颠屁颠地跑到脚边,任由他揉弄狗头。

他整理着脑海中的思路,一时陷入了沉思。

后日,可就是小混混来收铺子的时候了。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他苦思冥想之时,忽有一阵刺骨的寒意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嗯?这个世界的时节应该还是盛夏才对,怎会这么冷?

“呜汪!”

未等赵易反应过来,脚边的大黄便陡然站起,对着前方狂吠起来。

一身毛发炸起,似怒似惊。

赵易这才看到,在那房门边的阴影之下,竟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他微微凝眸,勉强看清了那人衰老的面容。

“嗯?是隔壁的老李头。”

赵易皱了皱眉,这老头不请自来,入人私宅,即便是自家如今家道中落,也恁大胆了些。

就不怕自己告官不成?

可是那刺骨的寒意,和仍旧狂吠不止的大黄,却猛然将他惊醒。

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陡然跃上心头。

“不对!”

赵易的喉结艰难滚动,铜镜从颤抖的指间滑落,昏暗的光线下,镜面倒映出了那张布满尸斑的脸。

“老李头他……三个月前,不是已经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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