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游徼

兴许是因为要去调查何家的缘故,临出发的时候,陈北又叫上了另外两名与他相好的亲卫。

一个叫做陈阳,据说是陈北的表亲,身材削瘦,看起来约摸二十多岁,刚才跳跃起身时,动作十分敏捷地轻灵。

周宓认出他是前两日在营地门口背着弓箭的那位,见状微微颔首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另一人却是个叫做杜刚的壮汉,身高体壮,面色黝黑,左脸下有道长长的疤痕,似是刀伤,仿佛一条蜈蚣似的,一直蜿蜒到左边嘴角,看起来煞是狰狞。

陈北介绍说他也是自己的亲友,与他一道住在西山里,前两日才刚刚加入周氏的部曲。

周宓同样点头微笑,这杜刚却没怎么买账,拿着一柄长戟轻哼了一声,径直走到前面去了。

陈北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公子勿怪,杜刚性子是直了些,但实力却是极好的,一手长戟打遍乡间,号称是乡间无敌手。”

周宓恍然大悟,这陈北虽然说的十分含蓄,但他却还是听出了话中深意。

所谓的“乡中无敌手”,想来即是这杜刚的绰号了,既有绰号,这杜刚必然也是轻侠游侠一流。

这样一来,他脸上的那个伤疤也就好解释了,大概率是之前与人相斗时所受的伤。

再考虑到他和陈北的关系,说不得他也认识那个秦奋,此番跟在自己身后,明面上说是保护自己,更多的目的,怕还是想要观察一下自己的动静,如果自己对那秦奋不利,他手中的长戟,还真说不好是用来对付谁的。

想明白了此节,周宓也是不禁苦笑了一声。

看来想凭三言两语就收买人心,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个杜刚姑且不说,陈北可是结结实实地与他相处了好几日,自己还如此重用信任他,如今看他的样子,却也明显还是更倾向于他的那位好友。

越是明白了这一点,周宓就愈加佩服北方的那位刘皇叔,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着何等人格魅力,居然能让那么多英雄豪杰,在各种窘迫境况下都死心塌地地跟随着他。

“公子?”看到周宓发愣,陈北忍不住就又询问了一声。

周宓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只是没有想到,小小的一个西山里,不仅有秦奋兄弟那样的好汉,居然也还有像你们这样的两位猛士。”

要不怎么说人人都爱听好话呢,闻他夸赞,本来还有些芥蒂的杜刚,忍不住就回头看了他一眼。

陈北更是喜出望外,跟着就又把自己认识的诸多轻侠游侠都给吹嘘了一遍,看他的样子,想来已经是忘了,如果周宓要对他们出手,这怕是最好的“犯罪名单”。

说话间,三人就已经出了县城,杜刚将那长戟横在马背上,自己当先一人走在最前面。

陈阳则是微微放慢了半步,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看他的样子,倒是一个做斥候保镖的绝佳人选。

路过舒县下属的柏林乡时,周宓他们又在官道上遇到了两名骑马的人。

为首之人身着官袍,腰插长剑,带着青绀色的绶带,悬挂着半通印囊。后边那人则黑衣椎髻,携盾持刀,看起来像是一名随从。

陈北似乎是认得为首那人,远远看见,就在周宓身旁说道:“那是柏林乡的游徼杜君。”

听得来人竟是游徼,周宓也不敢怠慢,连忙就带着几人迎了上去。

杜刚和陈北明显是面有难色,不过稍一犹豫,对视一眼,最终也是硬着头皮跟在了周宓的身后。

这也难怪,所谓游徼,本来就是郡府所设,专门负责“徼循禁贼盗”的小官,虽然只管的一乡之地,但是平日里巡查乡里,却是最多与杜刚陈北这样的轻侠恶少年打交道,所以双方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和睦。

那游徼远远看到周宓,似乎也是认识,隔着老远就拱手说道:“周公子这是准备前往何处啊?”

周宓也不隐瞒,问声好后,就直言是受了那何文的托付,准备去调查一下那位秦奋的下落。

没曾想,他这一说,那游徼竟是一下子就露出了高兴的表情,“这可是太好了,我们本来都还在担忧此事,现在有周公子出手,相信抓住那个秦奋也就是数日之内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那游徼跟着就又拿出一份公文,笑着说道:“县里尉君刚下了严令,要求辖下所有乡亭全力捉拿秦奋,我正准备把这命令送到其他的亭舍去。”

所谓亭舍,也就是乡间各处亭长办公的地方,有点类似于现代的治安亭,下辖有“亭父”,“求盗”,亭卒等部属,却不是像许多人想的那样,仅仅是管着一个亭子。

那杜刚听到游徼的话,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一丝怒意,亏得一旁的陈北机灵,连忙就拉住了他,倒是没让对方看出什么破绽。

周宓也装作没有看到,又跟那游徼闲谈了几句。

期间后者拿出了一份画像,周宓看了两眼,随即发现,那秦奋看起来却也是一个普通人,真要说甚至还带有几分书生气,没想到却是让陈北和杜刚都十分敬仰的豪杰。

他朝着身后的陈北微微示意,后者看了一眼,随即轻轻点头,“确实是我那好友没错。”

这话陈北说得声音很轻,那位游徼也没有注意,又感谢了一番之前周宓帮忙守城的事迹云云,随即就带着随从匆匆离开,显然是要急着送公文去了。

待到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远方的官道上,一旁的杜刚终究是按捺不住,忍不住呸了一口,“呸,那些豪强作威作福横行乡间的时候,从没见他们这么上心用力过。”

这话是把周宓也给一起说了,陈北连忙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谁知周宓却是毫不介意,反而是宽慰杜刚道:“其实也不是他们不愿管,说到底,他们也都是听命令办事的,这事儿怎么能怪到他们身上呢?”

后面的话他却没有细说,这个中道理别说是杜刚了,就连他自己也不一定明白。

不过,不明白或许也有不明白的好处,这偌大一个东汉王朝,可不就是因为这些不明白而毁于一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