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民？
刘三听到这句话哑然失笑，心中暗自想到这天下的乌鸦果真是一般黑。
才当上一县县令，未曾接触过那些饥民，便将其称呼为刁民。
这很符合刘三对于朝中官员的刻板印象。
不过他倒也乐得如此，要是陈小县太爷是那种刚正不阿的包龙图模板，他还真有些不好招架，虽说朝廷势微，但毕竟民心还在。
他怕的就是陈垣以朝廷的名义让他做这做那，那到时候才是真不好推脱。
眼见陈垣动了筷子。
刘三自顾自的夹了一口菜，但是没有放进嘴里，只是找个了小碟子夹到了里面。
他随后放下筷子，正色道：“既然县太爷把话说到这了，那刘某也不藏着噎着，咸鱼县的这群刁民，只是吃不上饭了，又没饿死，便天天来我刘家闹事，这事还请县尊大人为我等做主。”
其实不光是刘家，就连李家也有人去闹，更别提这如今已经破败的县衙了。
陈垣心照不宣，他挑了挑眉冲着师爷道：“师爷，果真有此等事情？”
胖师爷是懂得人情世故的，虽说不知道陈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总归顺着说下去便错不了。
师爷脑子里稍微一合计，便脱口而出道：“有的，大人，确有此事。”
陈垣‘砰’的一声，拍了下桌子，脸上带着几分怒意道：“竟然敢在本官地盘上撒野，这群刁民好大胆子。”
看着陈垣脸上的怒气，刘三爷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了。
他分不清这位县太爷是真生气，还是佯装怒意钓他的鱼。
要是真生气也倒还好，最起码证明此人是个喜怒形于色的普通人，要是假装的，那不给陈大人颁个奥斯卡影帝可真就有些可惜了。
刘三毕竟是打小从市井里厮混起来的，场面话也是张嘴就来，他如同感同身受一样，脸上带了几分笑意道：“大人不必在意，一群刁民而已，若是大人不便，刘某自己处理便好。”
这话刘三有几分真心的意味在里头。
但紧接着，陈垣的话就把他给噎着了。
陈垣看了眼师爷，又看了眼刘三道：“话说本官听师爷提起来过，这群刁民虽说是闹事，但只需给些粮食便能打发，这事可是真的?”
陈垣意有所指，说的是李家李大善人施粥这事。
不知道为什么，刘三觉得这位新来的县令说话总是得让人去猜，就好像谜语人一样。
刘三是个粗人，虽说为人处事圆滑的很，但贸然被戳在痛点上，也不免变了变脸色。
“大人何意？想让刘某放粮吗？”刘三脸色有些发黑，就好像被人扒了底裤一样。
说白了刘三急了。
而这也正是陈垣想要的，陈垣依旧表情轻松道：“本官让你放粮你放吗?”
刘三笑了笑，神色恢复了正常道：“自是不可能，我刘家上下都等着吃粮，如今庄子里没了收成，放了粮，我合家老幼吃甚？”
“既然如此，那便也就不瞒着刘三爷了。”陈垣挑了挑眉，继续道：“师爷，把府库的事情和三爷讲一下。”
师爷闻言，心想可算是聊到正题了，这才连忙点头，看向刘三道：“三爷，我家大人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陈垣一边听着，一边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当即觉得辛辣无比。
“生意？”刘三脸上露出一抹好奇之色：“何种生意？”
师爷的胖脸上挤出一副夸张的表情道：“当然是天大的生意！三爷还不知道吧？朝廷不光委派了陈大人到咸鱼县司职，还派了一位八品碑林学士，而如今那府库之上的血字，小姜大人已经悉数破解，但奈何府库里闹了鼠患，县衙人手不足，这才想到了两大家族。”
“我家大人的意思是，他出钱，两大家族负责出人手，等剿灭了鼠患，得了粮食再分给两大家族一分分成，只不过可惜李家没来，这好事才落到了三爷您的头上。”
刘三面露思索之色。
陈垣也没藏着，直接说道：“那不是一般老鼠，个头很大，足有两三岁孩子大小。”
闻言，刘三当即变了脸色，皱眉道：“鼠妖？”
陈垣：“算不上妖，只是个头大些。”
刘三：“刘家不缺钱，也不缺粮食，如此怕是要让县尊失望了。”
陈垣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示意师爷朝着对方敬酒。
师爷随即笑着朝刘三敬了一杯酒。
几杯酒下肚子，师爷脸上已经有些酡红了，但刘三依旧面色如常。
陈垣很清楚，现在的情况是刘三不愿意冒这个风险，究其原因无非是觉得风险太高，而回报则是微乎其微。
且不说府库里闹了鼠患，还能不能省下来粮食。
就是如今这光景，钱有什么用？用来擦屁股，陈垣都觉得膈应的慌。
更何况陈垣根本就没打算掏钱，他想的一直都是空手套白狼。
钱?
什么钱？
本官有钱吗？后院里放着的那一箱子金条？
那可不是陈垣的。
那都是咸鱼县百姓的血汗钱。
俗称民脂民膏。
这些东西身为县令，陈垣自当是有义务好生保管的。
而且现在的他的计划也变了。
一开始是只打算着从两大家族那里弄点苦力把府库的鼠患清了。
再借点粮食把府库填满。
如此咸鱼县也算是能躲过这灭顶之灾。
但眼前这位刘三爷，明显是一分粮食都不想出，那便只剩下两个方法了。
要么抢。
要么骗。
抢倒是好说，但问题是现在打不过，如果真的要兵行险招的话，那只能是以乱治乱。
用咸鱼县的饥民当做刀子，把两大家族捅个对穿。
但这样做无异于是破釜沉舟，万一两大家族联合起来，那些个饥民也不一定是对手。
更何况还有被策反的风险。
那么剩下的，就只剩下骗了。
你刘家就算不缺钱少粮，但总归会有一些没用的东西吧？
你没有，但我陈垣有。
在下可是一张牌还没出呢。
但还没等他说话，便听到刘三似醉非醉的说了一句话：“陈大人，刘某并非是不愿意出力，只是家中实在人多，提令容小人多一句嘴，大人从刘家借不到人手粮食，那就更别说李家了……”
刘三醉有些眼迷离，让人分不清楚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
他压低声音继续道：“李家有白菇教的人牵扯在里面，虽说粮食堆积成山，但凭借大人这点人手，可拿不下来。”
“要是大人实在是缺粮食的话，在下倒是也有个买卖，只是不知道大人拿不拿的出来本钱。”
说到这时，刘三眼睛亮了亮继续道：“刘某要御寒用的衣物，越多越好，只要大人拿得出来，价码随便开……”
陈垣看出来了。
刘三根本就没醉。